第二章 厭火之洗(第2/13頁)

茶鑰公子搖了搖扇子,四處看了看:“說得蠻神的。你們這樣的破店裏,還能有這樣的東西?”

“你們等著。”

只見這胖老頭“噌”地竄入堂中,莫看他身材肥胖,動作卻是極快,就像一頭碩大的鼴鼠在洞中進進出出,轉眼自店中拖出十余捆用青藤紮得整整齊齊的木柴來,就在院中搭起一個六尺高四尺見方的篝火架子起來,動作熟練之極。

苦龍第二次竄入門中,這次卻是雙手環抱,拖了一個巨大得能裝下一個人的青花大甕出來,甕中白花花的也不知道裝滿了什麽。他站在院中,雙手一悠,穩穩當當地將大甕送上架子頂部,卻用一個長柄鉤子鉤起甕蓋,另用一個長柄歪勺源源不斷地送上各色蒜花、精鹽、大料、丁香;隨後在木架上打著了火。轉眼之間,火氣上冒,整個架子轟轟烈烈地燒了起來,熱氣熏得院中的人同時後退了幾步。

那茶鑰公子連同小四雖然吃遍天下美食,卻哪裏見過這種烹調方式,都是直了眼望了發呆。本來被趕出院子擠在門口的客人此刻也紛紛擠進院中來看熱鬧,兵丁也看傻了眼,沒顧得上理他們。

苦龍邁動兩條短腿跑來跑去,在忙活這些事情的時候,口中猶自在不停地介紹道:“此魚目烹法獨特,只可以百年青花甕盛之,以藍媚林的龍涎木架慢火蒸煮,整架子的大火要燒上三日三夜,待得魚目盡數化為像玉一般潔白的膏脂,將湯都棄之不用,只取膏脂燒烹享用。”

公子聽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小四也聽得呆了一呆,怒道:“你是說我們得在這等上三天三夜不成?”

“切,”苦龍回頭橫了他一眼,道:“我這只是演示,演示懂嗎?這道菜我早就做好了。要是每次先等客人到來,點了菜譜再做,大家豈非都餓死了。”

“不錯不錯,餓死了餓死了。”那小四松了口氣,陪笑道。隨後又回頭對那公子說:“公子,沒想到他們考慮得還挺周到的哦。”

“嗯。”那公子也松了口氣,坐回椅子上,搖著扇子道:“周到周到。”

那苦龍轉身又進店中,搗鼓了半晌才出來,此番卻是雙手抱出一個黑色的銅鼎來,那鼎大有環抱,口沿處光溜溜的,又黑又深,也不知道多少年歲。此刻鼎蓋未開,已經是滿院流香,異芳襲人。

苦龍將它擺在公子和小四面前,揭開蓋子,一股雲氣氤氳而上。沉在湯中的,果然是滿滿數十方白如膏脂的白玉塊,湯面上還浮動著片片紅花,那湯燒得滾燙,還在不停滾動。片片花瓣隨波逐流,便如驚濤駭浪中的扁舟,卻怎麽也不沉入水底。

小四“咕嘟”一聲吞了口口水,站在一旁搓手,公子也是喜笑顏開,揀了雙玉箸便要動手。

“且慢!”苦龍卻大喝一聲道。

“又怎麽啦?”小四不解地擡頭問。

“享用如此佳肴,豈可無酒。”

“呃呃,”小四底氣不足地道,“要有酒,要有酒,我們這有最好的碧佳釀。”

“啊呸——”苦龍狠狠地吐了一大口唾液,幾乎吐到小四的牛皮靴上,小四只得尷尬地往後一退。“呸呸呸,”苦龍一連串地喊道,“吃飯就要有個吃飯的規矩,咱們怎麽都算是有身份的人,可不能將就被人嘲笑了。”

他這話說得正氣凜然,小四只得點頭稱是。

“冰洋豪魚目食性大寒,碧佳釀酒品溫補,怎配得上它——非用殤州冰炎地海邊誇父釀造的大烈酒不可。用藏釀十年的大烈酒為君,再以越州玫河絡釀藏的黑菰為引,更以大皮袋裝之,一口氣喝個精光,那就對了。”

話罷,苦龍變戲法一樣從背後掏出一個大牛皮袋,裏頭滿滿當當,裝了足有三十斤酒,當的一聲甩在了那公子和小四的面前。

小四望著這一大口袋酒,咽了口唾沫,艱難地道:“你你你……你是說一口氣把這酒喝個精光?”

那苦龍滿面春風地道:“還沒完哪。這道菜,本來要在那冰炎地海喝著烈酒,敞開皮袍,吹著那刺骨寒風食之,方稱最妙。此刻赤日炎炎,酷熱難當,食此珍饈,未免不足,故而只有用這只養了十八年的冰蠅助興了。”只見他滿臉不舍之意,起身將皮袋口繩解開,卻從腰裏摸出剛才抓到的那只黑蠅來,彈入那一大袋清澈透亮黃如琥珀的酒水之中,隨手又紮緊口袋,在手上轉了兩轉,卻見那大袋烈酒,果真片刻間便掛滿冰霜,看上去寒氣瑟瑟,涼意逼人。

那股涼意自酒袋中源源不斷地冒出,別說是挨著酒袋站著的人,便是院中一旁衣裳單薄者,也無不牙齒打戰,兩股發抖。

苦龍將酒袋和銅鼎再次往茶鑰公子和小四面前推了推,擺了個“請”的手勢,臉上都是殷殷邀請之色,“來哦,別客氣,吃啊吃啊。你要不吃可就浪費了。別忘了,一口悶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