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此道登天(第7/9頁)

在它的陰影籠罩下,那名金甲少女的所有護衛臉上都是一變。現在每個人都能聽到那朵蟾蜍狀的雲中攪動的水柱發出的嗡嗡聲響。

“雨之戟。”他們喃喃地道,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腰上的刀柄。

只見那少女臉色也是一變,喝道:“不得令,誰敢拔刀?把刀放下!”那些護衛像被火燙一樣把手從腰上縮了回去。他們的馬兒在不安地倒騰著腳步。外圍還著數百名混雜在一起的敵對兵丁,距離近到他們的盔甲的銅飾上已蒙上了一層對方呼出的白氣,近到馬兒那肥厚嘴唇中流下的唾液耷拉到自己的腳上。然而此刻他們沒有去關注這些問題,所有的人都擡著頭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著那片波動的雲。

他們停住手腳,將棍子一端頂在對面的人肚子上,或者將刀柄懸在那人的天靈蓋上,仿佛是誰施展了一個大範圍的歲正冰凍秘術,讓他們無法動彈。南藥城的人是帶著種不敢相信和憤怒的表情,而茶鑰城的人則是驚疑中帶著點膽怯。

二百年來,南藥茶鑰爭鬥不斷,不乏出個三五條人命的事,然而這次的意味完全不同。那是四名印池高手聯手才能施展出的必殺術,而他們的目標是南藥城的城主雲魂之虎雲猛勝的女兒。

這一擊出手後,他們將永遠無法再後退,只有血和刀能解決他們的問題——雨水擊打下來,南藥和茶鑰的沖突就將擺上青都銀烏鬼王的桌面,再也無法收拾。

他們真的要下這個手嗎?

金甲少女在那片雲的陰影下冷笑了一下。

幾乎在她嘴角一翹的同時,那箕張著仿佛凝固不動的八只手同時往外一揚,大喊了一聲:“極!”

雨水組成的萬千細絲刺破雲幕,如同萬千利箭噴薄而下。在那一刹那,雲破日出,金燦燦的陽光從雲的縫隙中投射下來,照射在那些水箭上,讓它們帶上閃閃的銳利寒光,也讓所有的人心頭縮緊,覺得身處冰窟。

也幾乎就在同一刹那,那名少女“刷”的一聲,彎刀出鞘。隨著“啪”的一聲大響,她身上的紅色鬥篷向後展開,宛如鐵片一樣振動。

風行雲情不自禁地眯上了雙眼,他從沒有見過的燦爛光芒自那女孩的刀鞘中躍出,割裂了空氣。他看見隨著那少女的刀在空中劃出的弧線,一道近乎銀白色的半月形氣旋盤旋而出,撞擊得水滴珠玉般叮當作響。

半月形氣旋割過雨幕,把利箭一樣的雨絲切成兩段,撞擊得四處亂飛。它余勢未歇,沖出半圓之後,“波”的一聲裂成了四道撞向青袍人。

只有為數不多的幾根雨絲透過刀風落了下來,把地上射出了星星點點的黑窟窿,有那麽三五道雨箭射在了護衛的身上,立時沁出血花來,但那些大漢依舊標槍一樣坐在馬背上一動不動。

雲裴蟬回頭看看剛才叫“小心”的人,卻發現那只是名衣裳破舊的少年。她看見他肩膀上露出一點綠色的弓梢,於是嘴角又往上翹了翹,那看上去像是種輕蔑的笑.這個笑就像枚小小的蜂蟄,刺痛了風行雲。她“叮”的一聲,收起了刀。

混雜在人群裏的印池術士已經倒下了三個,鮮血從他們的胸膛中流出,浸透了大地。卻另有一名印池術士退在一旁。他的個子又長又高,便好似一根長竹竿,蠟黃枯瘦的臉如同死皮一樣沒有半點表情,眉心處卻有一顆方形的黑痣。“好身手。”他沖那少女點了點頭贊道,然後又突然回過頭來,呲出黃色的牙沖風行雲笑了那麽一笑。“好小子。”他說,也不理會倒在地上的同伴,轉身走出人群,大踏步而去,只在地上留下兩行血腳印。

雲裴蟬也不攔他,眼光一轉,卻轉到了還站在那邊廂的小四身上。

小四嚇了一跳,後退了三兩步,喊道:“管家,管家!來人啊,來人……”

那少女將軍抿嘴一笑,揚鞭喝道:“別理他們了,我們自己走。”

南藥城的家將兵丁收起兵刃,臉上都是笑顏,隨即躍馬大叫,揚塵而去。轉眼道上只剩下滿臉沮喪之氣的茶鑰家兵。

“管家管家!”小四咕咕嘰嘰地嚷道,望著滿地狼藉,仿佛一時有些迷糊,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好。

一之己

風行雲他們甩開登天道上的一團混亂,大步前行。風和塵土那麽的大,所以等他們出現在厭火城西門外一處挨著海灘的懸崖旁時,看上去就像兩名肮臟的小乞丐。

厭火城就在他們的前方腳下,它橫躺在那裏,躺在迷霧繚繞的海岸邊。充滿皺褶的黑色肌理上,隨風擺動著紅黑兩色的風向袋和旗子。它看上去就像一條船——一條即將解開纜繩,尚未完全打開風帆的船。

終於走近了這座無數次在清晨的曦光和傍晚的雲靄中遙望過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麽,風行雲突然有點膽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