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個故事 鴉巢決戰(第5/36頁)

白瀾嘆息道:“寧作太平犬,不做亂世人。當今之世,戰火綿延,強人橫行,這姑娘年紀這麽小就出來顛沛流離,當真是不幸啊。”

他這樣一邊嘆息著一邊走出來,剛行到通往大堂的樓梯口上,倏地有一把鋼刀伸出來,逼到脖子前,將他向後一直推,直到脊背頂在墻壁上。一個黑影逼近他,低聲喝道:“你把那兩頭行貨弄哪去了?”

刀尖輕觸皮膚的刺痛在脖子上激起一層雞皮疙瘩,白瀾看到那黑影嘴裏金牙的露出一點懾人的寒光。

“店家,跑哪兒去了?快端酒上來!”一個如金屬般硬邦邦的聲音在外面店堂悶雷一樣滾動起來。

強盜頭子回頭望了一眼,冷笑一聲,收起刀子,他豎起一根指頭警告著:“我會盯著你的。”

那時候瞎琴師和駝背農民已背著棺材各自占據了二樓的兩間中房。黑馬騎士下了樓,大馬金刀地坐在桌前,那黑騎士下了馬依舊高大異常,身軀如同半扇大門,足有一個半人高,坐上去兩條長腿就幾乎將桌下塞滿。他望著窗外連綿的春雨,一叠聲地喊道拿酒來。那幾名賊頭鼠目的強盜則遠遠地縮在另一邊,嘀嘀咕咕,不敢上前。

那一刻,烏鴉在外面的棚頂上呱呱亂叫個不停。雨水如道道白線,從無窮中來,落到無窮中去,如萬道幻流現於眼前。白瀾望著窗外,只覺心猿意馬,一時間發起呆來,幾乎不知身在何處,突然莫名覺得另一股陰冷冷的寒氣從背後逼來,他回轉頭看見二層走廊上,一雙狼的綠眼在陰影中忽隱忽現,一時間竟然突然放大到無比深邃,幾乎要將他吞沒。

一條黑影悄無聲息地冒出,在白瀾肩頭一拍。白瀾這才徹底驚醒,卻看見是光頭驅狼人站在面前,冷颼颼地道:“不是讓你送吃的上去嗎?”眼睛卻盯著窗前的黑騎士背後露出的四劍柄不放。

白瀾叫苦道:“雨下了半個月,送貨人都不肯過來,現在只有白米青菜,哪來的四十斤牛肉?”

驅狼人聞言大惱,轉念一想,朝天上一望,不動聲色地攤開雙手,只見兩只黑眼瞳漸漸翻了上去,只余眼白。驟然之間,他的相貌仿佛變了樣,眉目寬廣,嘴角深陷,帶著不怒自威的神氣。他低低地呼吸,從臉頰邊上竄出一道道綠色斑紋,覆蓋滿兩鬢。

瞬間滿地都卷起藤草,從半腐朽的地板上爬過,然後從天井裏攀附而上。一些粗藤如同巨蛇一樣從他們腳面上爬過,白瀾和店堂裏坐著的強盜們都嚇了一跳,被這些草木生長的速度所震驚。

只見那些青藤負著一圈圈對生的復葉,葉柄下眨眼一樣閃著小黃花,每對葉子下面的淺縱溝裏,都長著一對鋒利的角質鉤子,上面被這灰白色的柔毛。白瀾認得那是山上多見的鉤藤,最愛牽扯人衣馬畜。

此時草色映襯在庭院裏,整個店堂裏全都是綠油油的,就連對面坐著的人臉都綠了。那些藤草的細芽就像無數三角形的蛇頭,在寬大的葉面之海上擺動。

驅狼人一手立在丹田處,拇指中指相扣,另一手豎起二指朝向天空,怒叱了一聲。走廊上站著的巨狼跟著翹起脖子,仰天長嘯。白瀾見到他手背上的文身震動,仿佛有金色的波紋在空氣裏搖動。

那些尚在搖擺不休的細長的藤草芽,突然僵直起身子,頭部銳化形成箭頭形,復生的羽狀葉則成箭翎,倏地擺脫莖部,向上空射去,瞬間宛如萬箭齊發,密密麻麻地遮蔽了天空。

空中群鴉呀呀之聲不斷,隨即如同墨雨般掉落,片刻間就在天井當中堆成一小堆,每只烏鴉的身上都穿刺著一支草箭。

驅狼人這才緩緩放手,白瀾離得近,聽到他輕輕地從唇中吐出四個字:“破、空、殊、勝。”

那四個字聽起來毫無意義,但白瀾見多識廣,不由想起九州上一個行事隱秘的團體來。

他們的行蹤就如隱藏在日月光亮下的晦暗星辰般難以捉摸,同時又掌握無上的秘術。任何接觸過他們的人,都無法漠視這群人對權力的渴求。

這就是暗辰教。

暗辰的勢力就猶如章魚的觸角,可以不斷膨脹、蜷曲,靜悄悄地伸向九州大陸的四面八方。眾多的霸主君王如同身不由主的傀儡,被這些觸角所吸附、導引,被他們操來控去,形如棋子而不自知。

這些暗辰教徒,他們一次次地接近那個最終的,最偉大的目標——統一九州,但就在他們的宿主剛剛建立起足夠強大的勢力,最後的勝利唾手可得之時,根據他們神秘的教義,這些神秘的術士又會將它親手毀滅。

這幫子人行事如此隱秘,但白瀾卻偏偏知道那麽一點。他知道暗辰的切口和暗記千變萬化,他所見過的就有蓮花、日輪、勝利幢、四雲紋、萬字紋、九日紋、右旋海螺等,而不論哪一種暗號,都會圍繞十二秘字真言的一部或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