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故事 向北向北向北(第3/22頁)

他們又開始轟隆隆地笑,“我們不會為了一個女人愁眉苦臉的,”渾蠻力告訴我,“你一定是生病了。不過沒關系,這種病會過去的。”

他們確實害怕為女人生病,因為生病會讓他們軟弱無力,但總體而言,他們對生病的人還是寬容以待的,在我堅持要找到這個女孩時。他們互相看著點了點頭,露出理解的表情。渾蠻力不再嘲笑我,說:“沒錯,你應該和我們一起走,這種事情只有度母可以解決,她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我們也要去見她,但在這之前,我們得先去巨人集市上逛逛。”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搞明白,度母就是誇父中羽人的祭司或者蠻人的合薩之類的角色,她們觀測星辰,預蔔將來,但是都離群索居。他們所要拜訪的綠獅度母屬於其中最重要的一位,她的祭壇位於一處極隱秘的地方,通常只有經歷過重重考驗的誇父才能找得到她的住處。

我暗自揣度,我並不相信他們的宗教和祭司,但尋找愛人耗費了我10年的光陰,任何一個可能我也不願意放過,即使他們信仰的這位女祭司只能給我一些虛無縹緲的傳言和癡語,那麽也不過多花上幾個月的時間。

“我去,”我說,“我可以和你們一起走吧?”

“這不是問題,”渾蠻力說,我的決定下得這麽快似乎有點出乎他的意料,“如果跟得上我們的腳步,你就來吧。”他們開始集體轉過身去,爬上那個在我看來是不可逾越的陡壁,不過實際上他們是開了個玩笑,看到我沮喪的樣子他們仿佛就特別開心。

雷炎破跳了回來,一把捏起了我放在他的肩頭上,“牙思忽咳力也拔拉哈。”他嘟囔著說,山羊般飛快地爬上了高聳的懸崖。渾蠻力說他說的是“你不比一根羽毛更重”,而我看到自己面前展開了一片蠻荒的原野。

雖然時值盛夏,陽光刺目,但天氣實際上很冷,地上這兒一堆那兒一堆都是積雪,墨綠色的矮柳叢間雜著高高低低的石南、青綠色的苔蘚和地衣。嚴寒籠罩這片曠野,滿目看去,荒灘上遍布著黑色的礫石,就像燒過的瓦礫堆,走近了才發現那些小卵石原來都大如房屋巨象。在巨石縫隙裏,有一股股的蒸汽噴出地面,它們形成經久不散的雲霧,緊貼著地面飄浮。誇父們大步向前跨越,雷炎破的肩肌在我的身下有節奏地繃緊放松,他的嘴裏冒出團團白氣,隨即被風吹散。

我們行進的路側有時候會突然噴出一大股沸騰的熱泉水,然後又嘶嘶叫著低落了下去。他們對這些奇景早已見慣不驚。渾蠻力告訴我有一整片湖裏的水都是沸騰的。我突然明白了過來,這兒是傳說中的冰炎地海啊。如此說來,我沮喪地想,我們的船被颶風吹到了殤州的最西邊了。

巨人集市在內陸很遠的地方,而且一路上都很難走,這是那些蠻族商人走海路的原因,但在荒涼的曠野上艱苦行軍對高大的誇父來說仿佛根本不是問題。他們樂於跋涉,而且一路上用難以理解的語言大聲交談,開著玩笑,然後照例又是一陣轟隆隆的大笑。他們的笑非常誇張,有時候甚至笑得不能自持,高興得從路上摔倒在溝裏,引起一陣騷動。

就連背著我的雷炎破也絲毫不顧及他有乘客這一事實,毫不收斂,有好多次他笑得看不清路,被石頭絆倒在地,滾出去好幾步遠。我只好時不時地看準時機從他背上一躍而下,免得被這個瘋漢子壓傷。

除此之外,這些高大的誇父確實非常適宜行軍。不用奔跑,他們一步跨出去就有我們的四五步大,而且他們體力充沛,身上掛滿了盾牌、刀、劍、戰斧,諸如此類的東西。後來我知道在他們中間,沒有人不佩帶武器,就連那些女人和老人也不例外。晚上他們也不解下盔甲和武器,他們是全副武裝睡覺的。

“除非一個人突然長胖到套不下自己的盔甲,他才會解下護胸或者肩甲,去找鐵匠換一副。”渾蠻力這樣跟我說。我搞不清楚他是不是在開玩笑,因為他總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不過在我看來,他們對頭盔仿佛極不看重,雖然它就掛在他們的腰帶上,在奔跑中和那些錘子斧頭什麽的碰得叮當亂響,我卻沒看到他們有一個人戴上那些裝飾著沉重犄角和長長額鐵的東西。

我不習慣在他們的肩膀上顛簸,雖然浪濤裏的桅杆搖晃得更厲害。離開了大海,我好像有點無所適從。此刻離它越來越遠,讓我難以抑制地感到一陣哀傷。對此這些快樂的誇父們根本無法理解。

他們一共是六名誇父,全是屬於一個部族的年輕武士。

渾蠻力是個精力無比充沛的年輕人,他能在任何事情中找到樂趣。灌木叢中竄出來一只疣豬的時候,他大呼小叫地追了上去,疣豬的尾巴拖得筆直,叫得驚天動地,來回地拐著跑。其他的人收住腳步,也不上去幫忙,只是在邊上笑得發狂。胖疣豬吐著白沫,突然拐了一個急彎,眼看就要溜掉,渾蠻力從腰後抽出一柄沉重的雙刃斧旋轉著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