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王位覬覦者 Chapter 07 覲見

傑拉德在巴黎的住宅位於特穆朗街上,那裏是富人區,擠著不少三層、四層或五層的冷峻樓房,不時還有特別大的住宅獨自立在庭院裏,但大多數住房都挨得很近,身體算得上健壯的小偷,都能夠輕松地從一個樓頂跳到另一個樓頂上。

“唔……”是默塔看到詹米住宅時的唯一評論,“我要自己找地方住。”

“住在好房子裏會讓你緊張,你可以睡到馬廄裏。”詹米建議道。他低頭朝他矮小、陰郁的教父咧嘴笑著。“我們會讓男仆用銀盤子把粥給你送出去的。”

房子裏面裝飾得很講究,讓人覺得舒適,但我後來才意識到,與貴族和富有資產階級的住房相比,這座房子可以說得上是簡樸。我想,這至少有部分原因是它缺少一位女主人。傑拉德雖然看上去不缺妻子,但他從未結過婚。

“呃,他當然有情婦。”在我猜測傑拉德的私生活時,詹米解釋道。

“噢,當然了。”我低聲說。

“但她是有夫之婦。傑拉德跟我說過,生意人千萬不能與未婚女士糾纏——他說她們既浪費時間,又浪費金錢。如果你娶了她們,她們會花光你的錢,讓你最終變成窮人。”

“他對妻子的看法蠻不錯嘛,”我說,“除了這條適用的建議,他對你的婚姻有什麽看法?”

詹米笑了:“呃,我本來就沒有錢,所以我沒法變得更窮。他覺得你很撐得起面子,但他說我必須給你買條新裙子。”

我展開我那條蘋果綠的天鵝絨裙子,它已經變得破舊不堪。“我想是的,”我同意道,“不然我很快就得用床單當衣服了,這條裙子的腰部已經很緊了。”

“不光是腰部,”他笑著說,同時上下打量著我,“你胃口又好起來了,是吧,外鄉人?”

“傻瓜,”我冷冷地說,“你很清楚,安娜貝爾·麥克蘭諾赫身材不高大,而且還瘦得像鏟子的把手,可我不是啊。”

“你不是,”他同意道,欣賞地看著我,“感謝主。”他親昵地拍了拍我的臀部。

“我早上要去倉庫和傑拉德一起看看賬簿,然後他會帶我去拜訪幾個顧客,把我引見給他們。你一個人沒有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我說,“我在房子裏看看,也熟絡一下用人。”前一天傍晚到達這裏時,我們已經見過全部用人,但我們只是在自己的房間裏吃了頓便飯,所以我只單獨見過那個送飯的男仆,以及那個早上來拉開窗簾、生火並端走夜壺的女傭。想到突然就要管理“全體雇員”,我感到有點膽怯,但我安慰自己,想著這和管理護理員和初級護士沒有太大區別,而一九四三年我在法國戰場上當高級護士時就做過這件事。

詹米離開後,我用一把梳子和清水——僅有的梳妝用具——盡量梳妝打扮。如果傑拉德真想我來舉辦晚宴,那麽新裙子只是開始。

藥箱側邊的口袋裏裝有柳枝,可以用來清潔牙齒。我取出一根柳枝,開始清潔牙齒,同時思考著讓我們來到這裏的神奇命運。

在被迫離開蘇格蘭後,我們本應該找個地方追尋未來,要麽去歐洲,要麽就去美國。詹米一開始就選擇了法國,現在考慮到他對乘船的看法,我對他的選擇絲毫不覺得驚訝。

弗雷澤家與法國頗有淵源。許多姓弗雷澤的人,比如說亞歷山大院長和傑拉德·弗雷澤,都在法國謀生,幾乎從未返回故鄉蘇格蘭。詹米告訴我,法國還有許多詹姆斯黨人,他們追隨國王流亡,如今在法國或意大利努力生活,等待著國王重回王位。

“總有人在說這件事,”詹米說,“在家裏說,不是在酒館裏,所以現在才會相安無事,等到人們在酒館裏談論這件事的時候,你就知道他們是當真的。”

“告訴我,”我說,看著他拍打著衣服上的灰塵,“蘇格蘭人天生就懂政治,或者只是你懂?”

他笑了,但很快嚴肅起來,打開大衣櫥,把衣服掛起來。那件衣服看上去又破又舊,十分可憐,獨自掛在飄散著雪松氣味的巨大衣櫥裏。

“好吧,我告訴你,外鄉人,我寧可不懂,可是我生在麥肯錫家和弗雷澤家中間,所以很少有選擇的余地。而且,我在法國生活過一年,又當過兩年兵,自然就學會了如何去聽別人說的話,聽出其中的意思,辨別這二者的區別。不過,考慮到這個年代的情況,懂這個道理的並不只有我一個。在蘇格蘭高地,無論是領主還是佃農,在即將發生的事情裏都無法置身事外。”

即將發生的事情。我想,這會是什麽事情呢?如果我們在巴黎未能取得成功,會發生的事情就是一場由流亡國王之子查爾斯·愛德華(卡西米爾·馬裏亞·西爾維斯特)·斯圖亞特王子領導的、企圖復辟斯圖亞特王朝的武裝起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