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拉裏堡 第七章 爐邊交談

要是詹妮因為那場自白和伊恩有什麽嫌隙的話,現在似乎也煙消雲散了。隔天晚餐後,我們在小客廳裏稍事休息,伊恩和詹米在角落裏討論農場事務,旁邊放著一瓶接骨木酒。詹妮終於得空休息,浮腫的腳踝擱在腳凳上。我和詹妮正處理著這天的日常事務,我努力把她向後遞給我的收據記錄下來,一邊向她詢問細節,一邊奮筆疾書。

我遞給她一張紙,“癰瘡治療”:取鐵釘三根,浸於酸啤酒中一周;加入一把雪松木屑後靜置;待木屑沉入瓶底,混和藥水即制成可用;自弦月首日開始,每日塗抹於患部。

繼續寫下一張,“蜂蜜蠟燭制作”:自蜂巢榨取蜂蜜,盡量去除蜜蜂屍體;取少量水於大鍋中融化蜂巢,除去蜜蜂、翅膀等懸浮物;將水倒掉後換水,持續攪拌半小時後靜置;將水倒出,可保留以制作甜味劑,再以水洗凈兩次。

我的手開始酸了,但還沒進入制作蠟燭模型、卷燭芯和曬幹蠟燭的部分。

“詹妮,制作蠟燭,前後要花多少時間呀?”我問。

她放下手上正在編織的小衣服,開始思考。“搜集蜂巢半天;榨取蜂蜜兩天,天氣熱的話只要一天;洗凈蜂巢一天,要是蜂巢很多或者很臟那就要兩天;制作燭芯半天;制作模型一或兩天;再用半天把蠟溶解、倒入模型,曬幹。總共大概一周吧。”

一天的勞動結束後,微弱的燈光和墨水四濺的羽毛筆實在令人難以忍受。我坐到詹妮身邊欣賞她織的那件小衣服,做工細得幾乎看不見線腳。她圓潤的腹部突然鼓起,裏面的人換了姿勢。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以前我從未長時間待在孕婦身邊,所以對那肚裏發生多少事情從沒概念。

“你想摸摸嗎?”詹妮看我一直盯著她的腹部瞧,便開口問道。“喏……”她把我的手拉去,穩穩放在隆起的腹部上。“這裏。等下他又會再踢一下。胎兒不喜歡你這樣往後靠,這個姿勢讓他們不舒服,所以會不停扭動。”

果真如此,一道驚人的力量把我的手向上推了一點。“天哪!他力氣好大!”我驚呼。

“是呀。”詹妮有點驕傲地拍拍肚子,“他會是個精力旺盛的小夥子,跟他哥哥和爸爸一樣。”她對著伊恩微笑,伊恩在討論馬的繁殖記錄之余,注意力也不時放在妻子和未來的孩子身上。

“或者跟他一事無成的紅發舅舅一樣。”她加上一句,刻意稍微擡高音量,並用手肘輕推我一下。

“嗯?”詹米埋在賬簿中的頭擡了起來,“你在跟我說話嗎?”

“不知道他聽到了‘紅發’還是‘一事無成’?”詹妮低聲說,又輕推我一下。

她放柔聲音對詹米說:“沒什麽,我的心肝。我們只是在想,這個新生兒會不會很不幸,長得像他舅舅。”

舅舅笑了,走過來在腳凳上坐下,詹妮順勢移開腳,放在詹米腿上。“詹米,幫我揉揉,這你比伊恩行。”她懇求。

他照做,詹妮背向後靠,舒服地閉上眼睛。她把小衣服擱在肚子上,肚子繼續上下鼓起,仿佛在抗議。詹米像我剛才一樣入迷地看著。“不會不舒服嗎?有人在你肚子裏翻筋鬥?”

詹妮睜開眼,肚子再次拱起,她做了個淘氣的鬼臉。“嗯。有時候覺得肝臟好像被踢到瘀青。不過大多數時候,感覺還不錯,就好像……”她遲疑了一下,對著弟弟露出笑容,“這很難跟男人描述,你們身體構造不一樣。我沒辦法跟你說懷孕是什麽感覺,就像你沒辦法跟我說睾丸被踢到是什麽感覺。”

“哦,這我可以跟你說。”他突然彎下身體緊緊抱住自己,眼睛向上翻,同時發出可怕的哀號。“是吧,伊恩?”他轉頭問坐在凳子上大笑的伊恩,伊恩的木肢擱在爐邊。

詹妮一只柔嫩的腳抵住他胸膛,推他站起來:“好了,小醜。那我很慶幸自己沒睾丸。”

詹米站直身體,撥開眼前的頭發。“真的是因為身體構造不一樣嗎?那你可以跟克萊爾說說,畢竟,她也是女人,雖然還沒有生過孩子。”他饒有興味地說。

詹妮打量著我的肚子,我心裏再度感到一陣小小的抽痛。

“嗯,或許吧。”她一邊思考,一邊緩緩說,“你會覺得全身皮膚都非常薄,不管碰到什麽都很敏感,即便只是衣服摩擦,不只肚子有感覺,還有腿、身體兩側和胸部。”她手不自覺地放到胸部,弄皺了下方的細棉布,“胸部又重又脹……而且乳頭非常敏感。”小小的拇指腹慢慢在乳房上畫圈,我看到她的乳頭在衣服下凸起。

“當然,你會變得體形龐大、行動緩慢。”詹妮露出惹人憐愛的微笑,揉搓臀部剛剛撞到桌子的地方,“比以前占更多空間。”

“至於這裏……”她雙手小心地移到腹部上方,“這是最有感覺的地方,這是當然的了。”她撫摸隆起的腹部,好像她摸的不是自己的皮膚,而是孩子的。伊恩的眼神緊跟著她一次又一次撫平衣料的手,隨著腹部彎曲的弧度上上下下、來來回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