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拉裏堡 第六章 吐露實言

傍晚,晚餐後一切收拾妥當,我們通常會和詹妮、伊恩一起坐在客廳親密閑聊,或者是聽詹妮說故事。

不過,今晚說故事的人換成我了,詹妮和伊恩著迷地聽我說著麥克納布太太和英國士兵的事。

“老天爺就是知道男孩子該打,才會讓男孩子那麽愛搗蛋。”我模仿麥克納布太太,贏得了滿堂喝彩。

詹妮擦掉眼角大笑擠出的淚水:“天哪,這話有理。她對這些事真的很懂。伊恩,她有幾個孩子啊?八個男的?”

伊恩點點頭:“對,至少八個。我記不住他們每個人的名字。我和詹米小的時候,好像每次打獵、釣魚或遊泳,總有幾個麥克納布的孩子一起去。”

“你們兩個是一起長大的?”我問。詹米和伊恩互看一眼,露出不言而喻的大笑容。

“噢,沒錯,我們很熟。”詹米笑道,“伊恩的父親是拉裏堡堡主的代理人,就跟伊恩現在的角色一樣。我年少輕狂的時候,好幾次都和這位默裏先生肩並肩罰站,對他父親或我父親解釋說,人不可貌相,如果這樣還行不通,就解釋說此一時彼一時。”

“如果這樣還是行不通,好幾次,就是我和這位弗雷澤先生被迫一起趴在圍籬上,聽著他扯破喉嚨大哭大鬧,等著接下來輪我大哭大鬧。”伊恩說。

“亂說!我沒有大哭大鬧。”詹米不滿地回答。

“你怎麽說都行,詹米,總之你聲音夠大的。”伊恩回答。

“好幾英裏外都聽得到你們兩人的聲音,聲音一直傳到圍籬那邊。不只是大哭大鬧,還可以聽見詹米不斷爭辯。”詹妮插嘴。

“沒錯,詹米,你真該去當律師的。不過我不懂為什麽我總讓你負責解釋。你每次都害我們變得更慘。”伊恩搖頭說。

詹米又開始大笑:“你是說碉堡那次?”

“沒錯。”伊恩轉向我,示意我看西邊,屋後那座古老的石塔矗立在山丘上。

“那是詹米很精彩的一次辯論。”他翻了翻白眼說,“他跟布萊恩說,用武力傳達想法是不文明的。他說,體罰很野蠻,而且還很老套。若是因為他人和自己意……意見分歧——他用的就是這個詞,做出你不認同的行為,而你就鞭打他,這種處罰方式一點建設性也沒有……”

這次我們全都笑翻了。

“布萊恩把這些話都聽完了嗎?”我問。

“噢,他聽完了。”伊恩點頭,“我站在詹米旁邊,只要他停下來喘口氣,我就點頭。詹米好不容易話都說完了,他父親稍微咳了幾聲,然後說:‘我了解了。’接著他看向窗外好一會兒,一邊晃動皮條,一邊點頭,好像是在思考。我們就站著,像詹米說的,肩並著肩,汗水直流。最後布萊恩轉過身來,要我們跟他去馬房。”

“他給我們一人一把掃帚、一個刷子和一個水桶,指著碉堡的方向。他說我說服了他,所以他決定要來個比較‘有建設性’的處罰方式。”詹米接著說。

伊恩慢慢向上翻了個白眼,眼神仿佛跟著碉堡粗硬的石頭向上爬。

“那塔從地上算來有60英尺高,直徑有30英尺,總共三層樓。”他跟我說,一邊用力嘆了口氣,“我們從上到下掃了一遍,又從下到上擦了一遍,花了五天才弄完。即使到現在,我連咳嗽都還聞得到燕麥稈腐爛的味道。”

“因為我把我們搞到這步田地,到第三天你就想殺我了。”詹米說著,輕輕摸過自己的頭,“我耳朵旁邊有道嚴重的傷口,就是你拿掃把打我時留下的。”

“哦,這個嘛,那次可是你第二次打斷我的鼻梁,我們算扯平了。”伊恩悠悠地說。

“姓默裏的最會記仇了。”詹米搖搖頭說。

“是嗎?”我扳著指頭開始數,“照你的說法,姓弗雷澤的最固執,姓坎貝爾的最狡詐,姓麥肯錫的風采迷人但詭計多端,姓格雷厄姆的則都是蠢蛋。那姓默裏最有特色是什麽?”

“打架的事,交給他們就對了。”詹米和伊恩同時說,然後大笑。

“沒錯。”詹米笑聲漸收說,“不過你得跟他同一陣線才行。”說罷兩個大男人又是一陣大笑。

詹妮看著丈夫和弟弟搖著頭,不太認同。

“我們都還沒開始喝酒呢。”她說。她放下手上的針線活,奮力站起來。“克萊爾,跟我來,我們去瞧瞧克魯克太太有沒有什麽可以下酒的點心。”

十五分鐘後我們拿著一盤點心回來,我在走廊上聽見伊恩說:“詹米,那麽你是不介意?”

“介意什麽?”

“我們沒經過你同意就結婚,我是說,我和詹妮。”

走在我前面的詹妮,在客廳門前突然停下。

從雙人沙發傳來短促的哼聲,詹米攤坐著,一腳擱在凳上:“既然我沒告訴你我在哪兒,你也不知道我是不是還會回來,我怎能怪你不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