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因弗內斯,1945 第一章 新的開始(第7/9頁)

這下我可好奇了。“你到底看到什麽了?”我往梳妝椅上坐下去,手肘半擡,伸手取過威士忌問著。弗蘭克隨即接過酒。

“沒什麽,真的。只是個男人,就在外頭的路上站著。”他邊說邊動手給自己斟了一小杯,卻給我兩小杯的量。

“什麽!就在房子外面嗎?那一定是鬼沒錯了。我無法想象有哪個活人會在今晚這樣的天氣裏站在戶外。”我笑著說。

弗蘭克拿起水壺要往杯子裏倒水,壺裏卻沒半滴水流出來,他用責備的眼神看著我。

“別那樣看我,是你自己把水用光的。不過,我倒不介意我這杯威士忌不加水。”我擺擺動作,假裝啜飲一口。

弗蘭克看起來一副急著要下樓去盥洗室取水的樣子,不過還是打消了念頭,繼續說他的故事。他小心翼翼地啜吸著酒,好像杯裏裝的是硫酸,而不是上等的格蘭菲迪單一麥芽威士忌。

“他就站在外頭,倚著圍墻,站在靠這一側的花園邊。我想……”他遲疑了一下,低頭望著酒杯,“我認為,他是擡頭看著你的窗子。”

“我的窗子?太不尋常了!”我禁不住微微發抖,雖然有點太遲,我還是走過去關緊窗戶。弗蘭克的話沒停下,邊說邊跟著我穿過房間。

“是的,我自己都可以從底下看到你。那時候你在梳頭,而且還因為發尾亂翹開口罵了幾句。”

“要是這樣,那家夥也許是在看笑話。”我口氣很沖地說。弗蘭克微微笑著,伸手輕撫過我的頭發,搖搖頭。

“不,他沒笑。事實上,他看起來像是正為什麽事而非常悲傷。我看不清楚他的臉,我是從他的站姿判斷的。我走到他身後,但他動也不動,於是我禮貌性地開口問他需不需要幫忙。起先他好像沒聽到我的話。我心想,風聲這麽大,也許他真的沒聽到。所以我又說了一次,而且伸手打算拍拍他的肩膀,好讓他注意到我。可是在我碰到他之前,他突然轉頭和我錯身而過,走回路上。”

“這聽起來有點粗魯,但並不很陰森啊。他長什麽樣子?”我喝幹了杯中的威士忌說著。

“大塊頭,還是個蘇格蘭人,穿著一整套蘇格蘭高地服裝,連裙子前面的那個皮袋子都有。而且,他的格紋斜披肩上有一枚我見過的最漂亮的胸針,是公鹿奔馳的圖案。我想問他這東西是從哪裏得來的,但他在我開口前走掉了。”弗蘭克皺著眉頭回想。

我走向書房,又倒了一杯酒:“這樣的裝扮在這地方也不算不尋常,是吧?我有時也會在鎮上看到有人這樣穿。”

“嗯……”他似乎很懷疑,“不,奇怪的不是他的服裝。但是我敢發誓,當他和我錯身時,我們的距離很近,近到我應該感到他擦過我的衣袖才對,可是並沒有。而且,我實在太好奇,還轉過身子看他走遠。他走在葛瑞賽德路上,但就在快走到轉角時,他……消失了!這時我才感到背脊躥起一股寒意。”

“也許你稍微走了一下神,而他剛好走進陰影裏,那個街角的樹挺多的。”

“我發誓我的目光從沒離開過他。”弗蘭克咕噥著。突然,他擡起頭說:“我知道了!雖然那時候我不明白,不過現在我想起來為何覺得他很怪了。”

“什麽?”我對鬼魂的話題已經有點厭倦,只想找點有意思的事情做,比如,上床睡覺。

“風吹得那麽猛烈,但是他身上的衣料,你知道,就是裙子和斜披肩,除了他走動時有些擺動之外,在風吹時卻一動也不動。”

我們倆瞪大眼睛看著彼此。

“嗯,這就有點恐怖了。”我終於說出口。

弗蘭克聳聳肩,把這件事拋到腦後,突然微笑著說:“至少下回見到牧師時有故事可以告訴他了。也許那是這地方家喻戶曉的鬼魂,牧師還會告訴我這鬼魂的駭人歷史。不過,現在是就寢時間了。”他瞄了一下手表。

“的確是。”我咕噥著。

我從鏡子裏看著弗蘭克脫下襯衫,伸手取衣架,就在解開中間的扣子時,他突然停了下來。

“克萊爾,你的軍醫院有不少蘇格蘭人吧?在戰場上或者彭布羅克。”他突然迸出這個問題。

“當然了。”我有點困惑地答道,“我在法國亞眠戰場的戰地醫院接觸過很多希佛斯和卡梅隆軍團的人,之後我們在康城也收過很多戈登軍團的蘇格蘭人。他們絕大多數都是好人,通常都很剛毅,可是打針時就嚇得像懦夫似的。”我特別想到了某個人,笑著回答。

“我們有個傷兵,一個非常下流的老家夥,希佛斯第三團的風笛手。他受不了打針,特別是屁股針。他會先痛苦掙紮好一陣子,才讓別人拿著針筒靠近他。即使要打針了,而且得是肌肉注射,他還是會試著要我們打在手臂上。”我想起了奇森下士,笑了出來,“他告訴我:‘如果我得光著屁股趴下來,小姑娘必須在我下邊,而不是拿著別帽針那麽大的針頭站在我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