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因弗內斯,1945 第一章 新的開始(第4/9頁)

我冷冷看著他道:“如果你覺得這樣就能解釋所有問題,你最好再想一次。這跟房子是新是舊有關系嗎?還有,所有人到底跑哪兒去了?”

“我猜,他們都到山下的酒吧去了。我們過去瞧瞧,如何?”弗蘭克抓住我的手臂,領著我穿過大門,朝山下的葛瑞賽德路走去。

“在古代,以及不是那麽久遠的年代,大家在蓋房子時都會按照習俗殺個東西埋進地基下,以安撫地靈。你知道的,‘他該把長子擱入地基下,把稚子擺進大門底’,這首歌謠就跟山一樣古老。”他邊走邊解釋。

這段歌詞讓我嚇得抖了起來:“既然這樣,那我覺得他們以雞代人還真是既現代又開明。你是說,因為這排房子還算新,底下沒埋過東西,所以居民現在做點補救?”

“對,正是如此。”弗蘭克似乎對我的進步十分開心,還拍了拍我的背,“根據牧師所說,很多當地的民謠都相信,之所以會有戰爭,部分原因是大家都數典忘祖,把傳統的防護措施給拋棄了,例如在地基下埋入獻祭品,或者在壁爐內燒掉魚骨頭——當然,什麽魚都可以燒,除了黑線鱈魚。”他喜滋滋地補上這句,“你知道不可以燒黑線鱈魚的骨頭嗎?不然之後永遠都抓不到這種魚了。人們只能燒黑線鱈魚之外的魚骨頭。”

“我會記在腦子裏。快告訴我,怎麽做才不會再看到鯡魚,我馬上動手。”

他搖搖頭,沉浸在他巨大的記憶庫之中,在那學者般的短暫出神片刻裏,他和周圍世界脫了軌,只忙著把各方知識串聯起來。

“我不懂鯡魚,不過,要是不想看到老鼠的話,你可以綁一束淩風草,‘家有淩風草,老鼠不見了’。把屍體埋在地基下,雖然很多當地鬼魂就來自地基下。”弗蘭克心不在焉地說著,“你知道高街盡頭的那棟蒙特爵羅大宅嗎?那裏就有幽靈。房子興建時,有個工人被殺了獻祭給地靈,時間大概是十八世紀吧。離現在也不算太久。”他“很體貼地”補了最後這句。

“故事是這樣的,建築工人奉屋主之命築起一道墻後,一塊石磚從墻頭掉下來,砸中了某個工人,也許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家夥被選中當牲品。於是他就被埋進地下室,而這幢屋子的其他部分就建在他的屍體上。除了他的忌日和四個古老節日之外,他的靈魂一直都在他被殺的地下室裏徘徊著。”

“古老節日?”

“也就是新年除夕、仲夏、五朔節、萬聖節這幾個古老節日。”他依然心不在焉地解釋道,“據說,不管是德魯伊人、寬口陶器人,或者早期的皮克特人,都保有太陽或火焰祭典。無論如何,幽靈鬼魂在這神聖的日子裏會被放出來,可以隨心所欲地四處遊走,為惡或行善。”他若有所思地揉著下巴。

“五朔節快到了,日子也接近春分。下回你經過教堂墓地時,眼睛最好放亮點。”弗蘭克眨了眨眼,我明白他出神的時刻已經結束了。

我笑了:“那麽,這地方有很多有名的幽靈?”

他聳聳肩:“我不知道。我們下回見到牧師再問問他,如何?”

事實上,我們沒多久就見到了牧師,當時他正在鎮上的酒吧裏和許多居民喝著淡啤酒,慶祝屋子剛剛辦完凈化儀式。

在做這麽異教徒的行為時被逮到,牧師似乎覺得有點尷尬,但很快就神色如常,仿佛他只是把這當成帶有歷史色彩的當地習俗,就像在聖派翠克節戴上三葉草一樣。

“真是非常迷人啊!”他脫口而出。我內心輕嘆,就像一聽到畫眉啁啾就認出這是什麽鳥一樣,我聽出了這句話是召喚學者的前奏曲。弗蘭克聽到同類的靈魂呼喚,馬上定了下來,跳起知識分子的求偶之舞。沒多久,他們就深入地談起遠古迷信和現代宗教之間的原形和比較。我聳聳肩,自顧自穿過人群,往吧台走去,兩手各執一杯白蘭地調酒,走了回來。

經驗告訴我,要在這類討論中轉移弗蘭克的注意力有多困難,因此我只抓起他的手,讓他用手指握住玻璃杯腳,然後放任他去。

我看到貝爾德太太坐在一張窗邊的深深長椅裏,正和一位年紀較長的男士享受一品脫苦啤酒。她向我介紹這位男士是克魯克先生。

“蘭德爾太太,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那位對植物花草無所不知的人。”因為有人作陪和酒精的作用,貝爾德太太的眼神灼灼發亮。

“蘭德爾太太對花花草草很有興趣,她會把它們放進書裏壓著。”貝爾德太太對她的同伴說,而他則半禮貌半重聽地歪頭側耳聽著。

“真的嗎?”克魯克先生揚起一道白眉,興味盎然地問道,“我有一些壓制植物標本的工具,是我侄子從學校來這兒度假時帶給我的,可是我沒敢告訴他,我從來就不用這種東西。我會把植物吊著風幹,放進框裏、紗袋或者甕子裏幹燥。我就搞不懂,為何要把這些野生的東西壓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