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因弗內斯,1945 第一章 新的開始(第3/9頁)

“可惡的小鬼。”我們開車快速離開,他從後視鏡看著草帽輕快地滾遠,咕噥地抱怨道,“反正我也不喜歡看到女人戴帽子。”他目光朝下、眼神銳利地瞪著我。

“就一件事,不準拿我的波斯古墓人偶跟娃娃玩!要玩什麽都可以,唯獨那個不行。聽懂沒?”他的語氣很嚇人。

我心滿意足地點點頭,接著便和他一起去中東、南美,以及十幾個散布世界各地的考古研究地點。我從他的學術期刊草稿中學會了讀寫,也學會挖糞坑和燒開水,以及許多和出身高貴的年輕姑娘形象不相符的工作,直到我遇上這位俊美的黑發歷史學者,當時他來向蘭姆叔叔討教某個和古埃及宗教行為有關的法國哲學問題。

即使在婚後,弗蘭克和我還是過著低階教職員的流浪生活,在歐陸間往返開會,居無定所,直到大戰爆發。隨後他得去英國軍情六處的軍訓處及情報單位任職,而我得接受護士訓練。雖然我們結婚已近八年,但牛津的新居卻是我們第一個真正的家。

我把皮包緊緊夾在臂下,大步踏進店裏,買下了那組花瓶。

***

我在高街和葛瑞賽德路的交叉口與弗蘭克碰頭,我們同時到達。他對著我買的東西挑起眉來。

“花瓶?太好了,也許你從現在開始就不會把花放進我的書裏了。”他微微笑著說。

“那不是花,是標本。而且建議我研究植物的人也是你啊。現在我不必再做護理工作,可以找點事情來做。”我提醒他。

“沒錯。”他開心地點點頭,“可是我不懂,為什麽每次打開參考書的時候,都會有綠綠的東西掉到我大腿上。你放進《杜斯袞古城與河岸》裏的那個可怕棕色易碎物是什麽?”

“那是羊角芹,對治療痔瘡很有效。”

“是為我即將到來的老年做準備嗎?克萊爾,你真是體貼又細心呢!”

我們笑著穿過大門,弗蘭克退到我身後,讓我先走上窄小的階梯。

他突然攫住我的手臂:“小心!你絕不會想踩到這東西。”

我小心翼翼地擡著腳,最後一階的階面上是一大攤棕紅色的汙漬。

“真奇怪,我看到貝爾德太太每天早上都會把這階梯由上到下刷洗一遍啊。你覺得這會是什麽東西?”我問道。

弗蘭克傾身向前,看著階面,細細地嗅聞。

“別碰!我想,這是血。”

“血!”我倒退一步,退回走道,“誰的血?你覺得,貝爾德太太會不會發生了什麽意外?”我緊張地朝屋子內望了一眼。除非發生什麽天大的災難,否則我無法想象這位有潔癖的旅館女主人會放任一大攤血在台階上幹掉,而且我猜想,血跡已經在那兒好一會兒了。大廳裏會不會藏著一個瘋狂的斧頭殺人狂,正等著發出讓人背脊發涼的尖叫聲跳到我們身上。

弗蘭克搖搖頭,踮起腳尖,從籬笆望向隔壁的花園。

“我想不是。柯林瑟家的門階上也有同樣的血漬。”

“真的嗎?”我挨近弗蘭克,兩人一起有點心虛地從籬笆望過去。蘇格蘭高地看起來不怎麽適合大屠殺,可是我覺得這些殺人狂在挑選作案地點的時候哪會有什麽符合邏輯的標準。“這實在……實在太恐怖了。你覺得發生什麽事了?”隔壁房子內完全沒有任何人的跡象。

弗蘭克皺眉思考著,接著靈光乍現,朝自己大腿拍了一下:“我想我明白了!你等等。”他沖出大門,小步跑下階梯,留我獨自一人站在門階旁。

不一會兒,他回來了,臉上帶著肯定的神色。

“對,就是了,一定是這樣。這排房子每一間都有。”

“有什麽?都有殺人狂造訪過嗎?”我語氣有點激烈,對於弗蘭克突然留我獨自和這一大片血漬做伴還是很緊張。

他笑了出來:“不是,這是某種儀式的牲禮。真有意思!”他手腳著地,趴在草地上興致勃勃地盯著血跡猛瞧。

這聽起來並沒有比殺人狂好多少。我在他身旁蹲下,皺起鼻子聞著。這攤血還沒吸引來蒼蠅,不過已經有幾只行動緩慢的蘇格蘭高地蚊蟲繞著血打轉。

“你說這是‘某種儀式的牲禮’是什麽意思?貝爾德太太是虔誠的教徒,她的鄰居也都是啊。這裏可不是德魯伊之丘或什麽的。”

弗蘭克站起身子,揮揮手拍掉褲子上的碎草末:“我的小姑娘,你只知道這些。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蘇格蘭高地,沒有任何地方會在日常生活中融入如此多的古老迷信和魔法。不管貝爾德太太是不是教徒,她都相信古老歌謠的內容,她的所有鄰居也都是。”他用擦得鋥亮的鞋尖指了指地上的血漬,一臉開心的模樣,解釋道:“這是黑公雞的血。這些房子都是新的,你看,是組合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