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之聲Ⅱ(第3/13頁)

“我們可能要繞些路,洛奇,”他說,“我們可能要離開大路去看看,我覺得鳥群停留在那裏不是沒有意義的。”

母馬溫順地邁開腳步。

“那有可能只是頭死鹿,”傑洛特說,“但也可能是別的什麽。誰知道呢?”

那裏有一條意料之中的小溪,獵魔人的眼睛快速地掃過那片緊緊遮住小溪的樹冠。河床早已幹枯,裏面胡亂散落著荊棘和腐朽的樹木。他輕而易舉地穿過了河床。河的另一邊是一片樺樹林,穿過樺樹林,便到了一片荒蕪的林間空地,植物的根莖和枝幹遍布其中,像地獄中魔鬼伸出的觸須。

鳥兒們被不速之客嚇了一跳,四散飛開,只留下一片嘶啞的悲鳴。

傑洛特立刻看到了第一具屍體——那白色羊皮夾克和藍色裙子在黃色莎草叢的映襯下十分顯眼。而在另一具屍體旁邊,三只狼蹲坐在那裏,冷冷地盯著獵魔人。獵魔人的老馬打了個噴嚏,三匹狼便像得到命令般掉頭跑向森林。它們跑得不緊不慢,時不時回頭看看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傑洛特眺下母馬。

穿羊皮夾克和藍裙子的是個女人,她的臉和喉嚨都不見了,左大腿的大部分也不翼而飛。獵魔人沒有俯身查看,而是向另一具屍體走去。

男人面向下倒著。傑洛特沒有把屍體翻過來,因為餓狼和鳥群都沒有空手而歸。屍體用不著仔細檢查——他的肩膀和後背處的緊身毛衣上凝結著厚厚的黑色血塊。致命的是脖子上的傷口,狼群只是在他死後才找到他的。

在一把木鞘匕首邊上的寬皮帶上,掛著一個皮革錢包。獵魔人把它拽下來,將裏面的東西一樣樣倒在草地上:一塊打火石,一支記號筆,一根密封蠟,一把銀幣,一個獸骨手柄的折疊銀色小刀,一對兔耳朵,三把鑰匙及一個帶著生殖器標志的護身符。還有三封信,兩封寫在帆布上,在露水和雨水的蹂躪下業已無法辨認字跡。第三封寫在羊皮紙上,盡管也受潮了,勉強還能分辨。這是一張貸款憑證,由莫瑞維爾的矮人銀行開具,給一位叫做盧樂·阿斯皮爾或是阿斯皮恩的人。上面寫的並不是一筆巨款。傑洛特彎腰提起了男人的右手。不出意料,一只銅戒指緊緊地嵌在男人腫脹發紫的手指中,上面的標志顯示了他軍械師的身份:一個帶面甲的制式頭盔,兩把交叉長劍,以及在這些之下的字母“A”。

獵魔人回到那具女屍旁。當他把屍體翻過來的時候,手指被什麽刺痛了——是一朵別在裙子上的玫瑰。花朵已經枯萎,但仍保留著色彩:花瓣是深藍色,很深的藍。傑洛特頭一次見到這樣的玫瑰。他把女人的屍體完全反轉過來,不由打了個激靈。

女人鮮血淋漓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明顯的牙印,絕不是來自那些狼。

獵魔人小心翼翼地回到了馬旁,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叢林邊緣。他一邊警惕地四處觀望一邊爬上了馬鞍,隨後小心檢查著地面。

“你看,洛奇,”他輕聲說,“事情很明了了。軍械師和那個女人從森林的方向來到這片山脊。他們是從莫瑞維爾回家的,因為沒有人會一直帶著一張未兌現的貸款憑證。為什麽他們不選大路,偏要走這條小路呢?我不知道。反正他們一起穿過荒野。隨後——還是不知為何——他們一起跳下,或者是摔下了馬。那個軍械師瞬間就死去了。女人跑了幾步,隨後也死掉了,攻擊他們的東西——它可是一點線索也沒留下——把她在地上拖了一段距離,用牙齒撕開了她的喉嚨。馬都跑掉了。這場襲擊應該發生在兩三天以前。”

母馬不安地打了個響鼻,給他的話添了一些恐怖色彩。

“殺他們的東西,”傑洛特盯著森林的邊緣續道,“既不是狼人,也不是林地矮妖。這兩者恐怕會把屍體啃個精光。如果附近有沼澤,那麽可能是奇奇摩或沼蛇……但附近根本沒有沼澤。”獵魔人邊說邊俯下身,把母馬一側的毯子蓋好,同時掀開另一側的毯子,從鞍袋中抽出另一把長劍——這把長劍的把手閃閃發光,雕刻著華麗的黑色紋飾。

“好吧,洛奇。我們處在十字路口上,最好去弄明白這個軍械師和這個女人為什麽不走大路非要穿越森林。如果我們不管不顧地離開,恐怕就掙不夠你的口糧了,不是麽?”

母馬順從地繼續向前,小心地繞開地上的坑窪,慢慢穿過這片荒野。

“就算不是狼人,我們也不能疏忽大意,”獵魔人邊說邊拿出一串幹的烏頭薺拴到馬嚼子上。母馬打了個響鼻。傑洛特解開上衣,拽出一塊刻著露出獠牙的狼的獎章。牌子用銀鏈拴住,隨著母馬步伐的顛簸上下晃動,在陽光下反射出水銀一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