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在綠色和金色的陰霾中乾神之歌 第三章 重返紐約(第5/18頁)

“你是不是亞倫·深紐先生的女兒?”他問她。“當然不是,你這麽年輕。是他的孫女?”

她的笑容消退了。“亞倫膝下無子,德鄯先生。我是他哥哥的孫女,但我的父母和祖父都死得早。亞瑞才是撫養我長大的人。”

“你這麽叫他嗎?亞瑞?”羅蘭歡喜地問。

“小時候是這麽叫他,這麽說不過是習慣了。”她伸出手,再次微笑起來,“南希·深紐。我真的非常高興能見到您。有一點害怕,但很高興。”

羅蘭握住她的手,馬馬虎虎地搖了一下,與其說是握手倒不如說是碰了碰手掌心。接著,他采用了更有感覺的禮儀(他從小耳濡目染,能夠領會的一種),握起拳頭抵在前額上,並屈下一膝。“願天長夜爽,南希·深紐。”

她的笑紋更深了,最後忍不住露齒一笑,“也願您收成加倍,薊犁的羅蘭!願您能雙倍享受。”

電梯下來了,他們走進去,並上升至九十九層。

8

電梯門一開,露出一間寬闊的大廳。地板上鋪著粉色朦朧的地毯,恰到好處地掩映著玫瑰特有的光暈。就在“電梯間”門的正對面有一道玻璃門,上面標著“泰特有限公司”的字樣。門後,羅蘭又看到一間小廳,一個女人坐在書桌旁,顯然是在自言自語。大廳的右門附近,有兩個男子穿著西裝。他們正在閑聊,雙手插在口袋裏,貌似十分悠閑,但羅蘭看出他們並非如此,而且他們帶著武器。他們身上的西裝剪裁精良,但一貫對尋找槍支蹤影十分諳熟的人總能找到它,只要對方有槍在身。那兩個男子大概在門廳前起碼聊了一個多小時,或許都超過兩個小時了(即便是精英強將,也很難保持更長時間的全神警惕),只要電梯門一開,他們就裝作在聊天,實際上隨時準備行動——只要有任何不對勁的征兆。羅蘭敢打包票是這麽回事兒。

但他沒多看他們一眼。只要他確定他們是什麽人就可以了,他一出電梯門就朝應該期待的物事望去。那是一幅黑白圖片,掛在他左手邊的墻上。那是一張約五英尺長、三英尺寬的照片(他原本以為這個詞兒該讀成:炸扁),周邊圍著精巧的相框,邊緣完美地嵌入墻面裏,仿佛探進非自然的、靜止的、現實世界裏的黑洞。三個男人都穿著牛仔褲、襯衫的領口敞開著,並排坐在圍欄最高的一條柵欄上,靴子則抵在最低的一條柵欄上。羅蘭不禁要想,自己曾看過多少次這樣的景象啊!——或是牛仔、或是羊倌,就這樣坐觀一群烈性的野馬,看著它們被烙印、被買賣、或是被閹割、被肢解?又有多少次,他也這麽坐著?有時候身邊還有老泰特成員的陪伴——庫斯伯特、阿蘭和傑米——他們會坐在他兩邊,就像約翰·卡倫和亞倫·深紐分坐在一個黑皮膚男人的兩邊,中間這人還戴著金邊眼鏡,留著白色小胡子。回憶只能讓他疼痛,還不止是心疼,他胃裏一陣痙攣,心跳加速。照片留住了這三人開懷大笑的瞬間,結果便呈現出某種永恒的完美,這樣的瞬間是如此稀少而珍貴——人們樂於在那裏、樂於袒露真我。

“公司創建人。”南希在一旁說道,聽來既欣慰又悲傷。“這張照片拍攝於一九八六年,施工場地正在公休,那是在新墨西哥州的陶斯小鎮。三個城市大男孩在牛仔鄉村,不如這麽說吧。是不是栩栩如生?”

“您說得很對。”羅蘭說。

“三個人您都認識嗎?”

羅蘭點點頭。他都認得,沒錯,但他從未見過莫斯·卡佛,也就是坐在中間的黑人。他是丹·霍姆斯的合作夥伴,也是奧黛塔·霍姆斯的教父。照片裏的卡佛看似七十多歲,健康,精力充沛,但一九八六年的時候他實際上都快八十歲了。甚至可能八十五。羅蘭提醒自己說,當然了,這裏有一張王牌:就在這棟大樓的大廳裏,他剛剛見識了那朵玫瑰。玫瑰好比活力之源,不亞於街對面的袖珍公園裏的烏龜雕像象征的真正的馬圖林,但他有否想過這朵玫瑰含有某種福祉?是的,他覺得有。某種神奇的治愈功效?是的,他覺得有。那他是否相信自一九七七年至拍攝照片時的一九八六年間,亞倫·深紐的這九年生命意味著純貞世界對老年人的藥物理療成果卓越?不,他不這麽想。這三人——卡佛、卡倫和深紐——幾乎是神奇地走到一起,在他們的老年歲月裏不惜一切為捍衛玫瑰的安危而戰。槍俠完全相信,他們的這段故事值得大書特書,很可能將是一部令人振奮的精彩之作。羅蘭所信,其實很簡單:一切只因玫瑰表露了感激之情。

“他們什麽時候逝世的?”羅蘭問南希·深紐。

“約翰·卡倫最先走的,是在一九八九年。”她說,“死於槍傷。他在醫院裏掙紮了二十個小時,時間很長,足夠和每個人道別。當時他在紐約參加年會。根據紐約警方的說法,一場街頭鬥毆失控引發了這場悲劇。但我們相信他是被謀殺的,兇手是索姆布拉或北方電子公司雇傭的殺手。也許是個坎-托阿。以前也有過類似刺殺,但都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