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亡歌(第3/12頁)

的確,假如把大海比作一個人的話,此時此刻只有用“暴怒”來形容它的狀態。那些滔天的巨浪恍如一張張血盆大口,足以把世間的一切都吞入肚腹中。而且在海之淵的擾動下,天空中濃雲密布,電閃雷鳴,讓人產生末日降臨的錯覺。

“沒有辦法,”泣珠搖搖頭,“篷琀的家族血脈特異,只有他的家族才有那種特殊的精神力量,能夠和海之淵發生感應,消除海之淵的戾氣,讓它平靜下來。我們如果出手,不但起不到作用,反而可能會適得其反,讓它感受到外界的攻擊,變得更加狂暴。”

安星眠不由得望向大海之中。在如山的海潮之中,那個鮫人的身軀顯得那麽渺小而孤單。他應該也有自己夢寐以求的生活,也有他想要追求的幸福和歡愉,但最終他卻把自己的一生都維系在了這座堅固冰冷的魂坊上,維系在了似乎永遠不能停止的亡歌上。除了一直奔波在外為他想方設法延續生命的愛人之外,陪伴在他生命中的只剩下那些屍仆,那些沒有知覺沒有靈魂的行屍,只能夠接收他的精神指令……

想到這裏,安星眠忍不住叫出聲來:“有辦法了!”

“什麽辦法?”泣珠顯然已經被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打擊得不再有什麽信心,這句話問得也是輕飄飄的,毫無希望。

“許久以前,我曾經試圖混進屍舞者的研習大會,但又擔心被人看穿……”安星眠講述了一年多前在幻象森林裏的遭遇。當時為了假扮雪懷青的行屍,他冒險讓雪懷青侵入了他的精神,而後來,那一絲留在他體內的精神力還救過他的命。

“所以如果我們讓篷琀也侵入我們的精神,不就相當於他多了一些比屍仆更強大的幫手嗎?”安星眠說,“我們不必運用自己的精神力,讓篷琀來利用就好了。”

“多這麽幾個人能有多大用處?”泣珠搖搖頭,“你別看屍仆並沒有自己的精神力,但每一個屍仆都相當於一面反射陽光的鏡子,能把屍舞者分出的精神力大幅放大,那些屍仆所能起到的作用,換了你我也不能提升太多。”

“那是因為普通人的精神力不夠強,”安星眠大聲說,“但如果是一個鬼嬰呢?”

泣珠的眼前一亮:“你是說……你?”

“是的,如果是我呢?”安星眠說,“到現在為止,我身上的鬼嬰之力還從沒有完全釋放過,而且鬼嬰身上的異種精神力量原本存在的初衷就是為了供人驅使,如果發揮出來,可能會事半功倍。”

“而我們一樣可以讓他驅策,”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須彌子突然說,“強一點算一點。有時候,壓倒駱駝的只是最後一根稻草。”

“你……你居然願意讓別人侵入你的精神,受別人操縱?”雪懷青張大了嘴,“你不會是假貨吧?你臉上蒙的是人皮面具,對嗎?”

“滾蛋!”須彌子呵斥一聲,隨即正色說,“其實我對於九州會遭受多大的禍害原本並不關心,琴音死了,我並沒有那麽在乎自己的生命了,更不會去在意別人的生死。只是……就當成是我對一個比我更強的屍舞者的尊敬吧。如果換了是我,這件事我估計做不來,所以我佩服他。”

“還是覺得你是被人冒充了……”雪懷青嘀咕著。她回過頭來,看著一直在旁邊發愣的宇文公子,“你怎麽說?”

“我還能怎麽說?”宇文公子苦笑一聲,“我當然知道我在你心目中是個惡人,但是惡人也得審時度勢,現在不幫那位海裏的朋友,大家只會死得更快。我還有其他選擇嗎?”

片刻之後,所有人都已經在魂坊上站定,用鐵鏈牢牢地束縛住自己。在狂卷的怒濤中,亡歌聲再次響起。人們竭力壓抑著自己本能的反抗沖動,引導自己的精神聽憑篷琀控制,讓自己的精神力和他的精神力漸漸融為一體,產生共鳴。

這時候人們才能看清楚篷琀的外貌。和青春永駐的泣珠不一樣,篷琀已經蒼老得不像樣了,額頭上的皺紋有如刀刻,連身上的鱗片都呈現出一種黯淡的光澤。在那個從未有人見到過的深海巨怪面前,他的身影如海砂一樣渺小微茫,卻又如魂坊一樣堅挺屹立。他甚至都顧不上向這些陌生的遠方來客說出一句話,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屍舞術上。

薩犀伽羅已經放在鬼船上,由泣珠的手下駛遠了,安星眠開始同時體會到精神力的膨脹和肉體的劇痛,整個身體仿佛要被那充盈的邪力撕裂開來。這已經是他第三次釋放體內的鬼嬰邪力,漸漸有一些適應的感覺,更何況這一次原本不需要他自己如何操縱自如,只要努力把這股強沛無比的精神力導入到篷琀的屍舞術掌控之中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