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亡歌(第2/12頁)

聽完了這一番話,安星眠和雪懷青都恍然大悟,之前種種的不解之處也都有了答案。這個女鮫人苦苦追尋永生之術,意圖搶奪蒼銀之月和薩犀伽羅來研習移魂之法,原來都是為了這個叫做篷琀的鮫人。篷琀身上維系著保護魂坊、壓制海之淵的重任,他一旦身死,就再也沒有人能安撫海之淵,這個完全未知的事物將會出現在九州大地上,那樣造成的後果也許是毀滅性的。

所以她才會那麽不顧一切,對宇文世家加以惡毒的契約咒,自己虛情假意地誘騙路阡陌,派手下聶青欺騙雪寂。她想盡一切方法搶奪兩件法器,把無數的活人殺死制作成屍仆,殘忍地對待背叛了她的聶青,這一切的一切,竟然只是為了——拯救九州?而她當年用海之淵來恐嚇宇文成,逼迫對方接受了她的契約咒,又有誰能想到,這事後細細分析起來應屬子虛烏有的怪談竟然會是真的?

雪懷青在片刻之前還在深深地痛恨這個女鮫人如此狠心地對待她的母親,此刻卻恨意消了一半,心裏想著:其實她也很可憐啊,那麽重的擔子,竟然就這樣壓在了這兩個鮫人的身上。要是換成是我,真的能這樣寂寞地堅守幾十年嗎?

而在安星眠的眼前,則又浮現出了那艘濃霧裏的鬼船。在陣陣的亡歌聲中,在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傳說中,隱藏著的竟然是這樣偉大的靈魂,實在讓人有些難以置信。然而,事實就擺在眼前,這座高高矗立的魂坊無言地說明了一切。

“你們不必用這種眼光看我,我才不在乎九州會變成什麽樣,”女鮫人的目光裏充滿了濃烈的恨意,“我不在乎你們這些肮臟的人類或是羽人會怎麽樣去死,我也不在乎我死後鮫族的未來會怎麽樣,這些我都毫不關心。我做這一切,都只是為了他。”

她的視線重新凝聚在篷琀的身上,目光漸漸變得溫柔:“我勸說他和我一起離開,這片大洋如此浩瀚無際,一定能找到一個地方不受海之淵的禍害,但他卻堅決不肯,說是即便家族只剩下他最後一個人,也一定要背負起神賜予的使命。他那麽堅定,那麽執著,我也只能由得他了。他要鎮守這座魂坊,我就盡我的全部力量幫助他。我放棄了本該由我繼承的王位,帶著為數不多的忠仆來到這裏,學習屍舞術。他擔心他死後再也沒有誰能壓制海之淵,我就想辦法讓他活得長久。我修習魅靈之書上記載的不老秘術,也是為了先在我身上做實驗,為了擔心男女有別,還故意把這個秘術教給了路阡陌。遺憾的是,最終證明這種秘術只是讓人維持表面上的青春而已,人總是會死的。”

“原來你曾經是一位鮫人公主……而你盜走了蒼銀之月,又想奪走薩犀伽羅,目的是嘗試著移魂,”安星眠輕嘆一聲,“但是你知不知道,靈魂這種東西其實……”

“你不必說下去!”女鮫人怒吼一聲,“我們鮫人相信靈魂的存在,它就一定存在!我不能讓篷琀的肉體不死,我就要讓他的靈魂永存,讓他能永遠守護魂坊!”

這一刻女鮫人顯得是那樣的脆弱無助,就像一個死不認輸的倔強的小女孩,安星眠陡然間意識到:其實她心裏也清楚,靈魂是不存在的,移魂這種事情是不可能辦到的,但這已經是她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必須要強迫自己去相信,而且是深信不疑,這樣才能支撐她早已疲憊不堪的身體和心靈繼續下去,繼續陪伴著她所愛的人在驚濤駭浪中堅守下去。

他沒有再說下去,想了想,輕聲問:“我們已經相處那麽多天了,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名字?”女鮫人愣了愣,“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用過自己的名字了,有些記不得了,讓我想一想,想一想……”

她真的開始凝神思考,仿佛是在追憶著自己這執著而堅定的一生,在篷琀洶湧澎湃的鮫歌聲中,女鮫人的眼眶裏慢慢湧出了淚花,就像是一粒粒璀璨的珍珠:“我的名字,叫做泣珠。”

安星眠看著泣珠,感覺自己還有一肚子的問題想要問,但還沒等他開口,鬼船忽然又遭遇了一次巨震。這一次的力道非同小可,兇猛的浪濤幾乎把船整個掀翻,人們站立不穩,紛紛跌倒在甲板上。

雪懷青腳下一滑,險些直接從甲板邊緣跌出去,幸好須彌子眼疾手快,指揮一個屍仆一把抓住她的小腿,硬把她拽了回來,而那個屍仆收不住力,直直地飛了出去,跌進翻滾的浪濤裏,一瞬間就蹤影不見。

雪懷青嚇得兩腿直發軟,想要向須彌子道謝,須彌子卻看都不看她一眼,徑直走向泣珠,“我們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幫一幫海裏的那位?再這樣下去,我看這座魂坊一定會被掀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