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濃霧中的亡歌(第8/13頁)

“這件事我知道,而且我親眼見到風余帆那個廢物暴跳如雷的樣子,以我的判斷,不像是假裝,”須彌子點點頭,“所以我可以得出結論,那個小女娃兒的確是被外人綁架的,而不是你們羽人故布疑陣。我本來打算綁架幾個領主的寵妃,這下倒也省了力氣了。”

“聲威赫赫的寧南城簡直成了你家的後花園……”風奕鳴喃喃地說,“但你為什麽還留在這裏,而不去找她呢?你不是說她對你很有用嗎?”

“安星眠那個男娃兒已經去了,”須彌子說,“這個人雖然頭腦迂腐呆板了一些,總算有點小聰明,身手在一般人裏也還過得去,就交給他去辦吧。”

“要是辦不成呢?你就那麽信任他?”風奕鳴微微皺眉。

“如果他失敗了,算是我判斷失誤,”須彌子說,“這就是我今天教給你的第一課:你可以認為自己是老子天下第一,你可以認為誰都遠遠不如你,但如果做每一件事都提心吊膽不信任旁人,你唯一的結局就是自己活生生累死,或者活生生嚇死。要做大事,就必須有肚量,既有信任手下的肚量,也有容忍失敗的肚量。”

風奕鳴沉思了許久,忽然站起身來,向須彌子深深地鞠了一躬:“這一課我記住了,你所說的,正好是我的重大缺陷。謝謝師父。”

須彌子隨意地揮揮手:“其實這番話我也就是說說而已。我就是因為從來不相信別人,所以才選擇了做一個屍舞者,少去和活人打交道。”

風奕鳴哭笑不得:“我算是看出來了,我這輩子也不可能變成你那樣的怪物。”

師徒倆開始練功。屍舞術的入門從練習冥想開始,說起來簡單,想要讓自己的頭腦真正保持一片空白什麽都不想的狀態,可著實不容易,更何況風奕鳴是一個如此聰明的人,要把各種各樣紛至沓來的復雜念頭統統驅趕出去,實在很艱難。但這個小小的孩童卻有著罕見的毅力,一直不停地練習、嘗試,從半夜一直到中午時分,終於慢慢找到了一點竅門,就連眼高於頂的須彌子都忍不住要誇獎他兩句,雖然這誇獎的用詞換在別人嘴裏活生生就是批評:“這樣的進展速度,比那些廢物垃圾還是要快些的,也算是勉勉強強合格了。”

“說到那些‘廢物垃圾’,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風奕鳴疲憊不堪地揉著額頭,“從你的屍舞術大成之後,一直到現在,你就真的沒有遇到過任何一個比你強的對手?所有對手都只是廢物垃圾?”

“當然沒有,”須彌子斬釘截鐵地說,“不過倒是有一個人,我始終戰勝不了他,他也戰勝不了我。”

“你是說風秋客先生吧?”風奕鳴說,“他是我們羽族的第一高手,無論弓術還是近身的格鬥武技都無人能敵,大家都說他幾乎可以趕得上當年的羽族箭神雲滅。他和你能打平手倒是不必意外。但是除此之外呢,你的屍舞術真的如同傳說中那樣,遠遠超過你的任何一個同伴嗎?就沒有任何一個人哪怕是稍微接近一點你的水準嗎?”

“他們還不配當我的同伴,”須彌子依舊倨傲,“如果我是大海,他們大概只能算是小小溪流吧……”

須彌子說到這裏,忽然頓了一頓,好像是想起了些什麽:“大海……大海……說到大海,我還真想起了一件事。”

須彌子雖然驕傲,也會在和敵人的對戰中使用一切詭詐陰險的騙局和謊言,甚至於其他有身份的高手不屑為之的“下三濫”招數,但在戰鬥之外的其他場合,他卻絕不願意說謊話,也絕不願意粉飾。他認為自己天下第一,是出自真心,但當他想到一點可能動搖這一判斷的事情時,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承認,盡管他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勉強。

“什麽事?”風奕鳴忙問。

“一件直到現在我都還在迷惑的事,”須彌子說,“我始終無法確定,那件事的真相究竟是什麽。但我必須承認,如果,我是說如果,那件事是真的的話,也許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能超越我的屍舞者。”

他想了想,又很不情願地補充說:“而且這種超越的程度,可能不算小。”

二十年前,須彌子在九州各地遊歷,尋覓著適合的屍仆。此時他已經是當之無愧的當世第一屍舞者,即便在屍舞者的群體之外,可能也只有寥寥無幾的人能和他旗鼓相當,譬如老冤家風秋客。但這是一個從來不會自我滿足的狂人,仍然堅持著嚴謹的苦修和鉆研。他不只要征服敵人,也想要征服自身、超越自我。

這一年再往前推四年,也就是東陸紀年聖德二十年的冬天,他曾經經歷了一場驚險的伏擊,險些被敵人利用山崩活活埋葬,不過他畢竟躲過了這一劫,並且用淩厲的反擊全殲敵人。在把敵人全部殺死前,他通過偷聽得知,這些殺手都是由瀾州的羽族城邦喀迪庫城邦所派出的,用以報復須彌子曾殺害了城邦領主的二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