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昔我往矣(第4/7頁)

烏絲蘭瑪微微一怔,格格笑道:“不錯。他等的人一直是我。”臉上暈紅如霞,悲喜交織,柔聲道:“若不是二十多年前,我陰差陽錯抓著他的魚鉤,從岷江中濕淋淋地躍上竹樓,他又怎會與我相識?又怎會有玄兒、冰兒這兩個好孩子?我和他之間的冥冥緣分,全由這一線相牽。

“那兩個月裏,我和他一直待在岷江的竹樓裏,看著日出日落,星辰漫天,聽著風起風滅,濤聲伴耳,幾乎忘記了世間所有的一切。我知道他的身份,他卻不知道我是誰,在他面前,我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水族聖女,也不再是那忍氣吞聲的操線傀儡,而仿佛變回了無憂無慮的孩子。

“我多麽想隱姓埋名,就這麽和他永遠過著平淡而快樂的日子,但想到燭龍,想到龍牙侯,想到你們對我的羞辱,便渾身發抖。我又豈能因為一時的安樂忘記了羞恥與仇恨?

“龍牙侯,你不是說聖女是一族至尊,不可褻瀆麽?哼哼,我就偏要褻瀆。那天夜裏,我把身子給了他。窗外風雨如狂,雷電交加,仿佛是老天對著我大發震怒,我的心裏卻是說不出地憤怒和快慰。

“老天爺,你若有眼,又怎會讓燭龍這等奸賊為所欲為?你若沒眼,又憑什麽來降罪世人?那一刻我對自己發誓,蒼天既死,我來代之!終有一日我要奪回所有的一切,讓你們,讓這蕓蕓眾生,全都象狗一樣地匍匐在我的腳下!”

這些話憋在她心中多年,如塊壘郁結,此時勝券在握,無需再矯情掩飾什麽了,終於可以在眾人面前恣意傾吐,自是暢快已極。聽著她話語中狂暴的喜怒與刻骨的仇恨,眾人心底無不寒意森然,一時竟忘了體內的劇痛。

烏絲蘭瑪柔聲續道:“從那夜起,我便給自己起了這‘九天玄女’的名字,從前的水族聖女已經死了,脫胎重生的,是代表九天神意、叫四海臣服的玄女。天地無情,情深不壽。我若想替天行道,就必須堅心忍性,斬斷兒女之情。那天淩晨,趁著少典未醒,我悄悄地離開了岷江。

“閃電飛舞,江面上藍紫一片,雨水撲面而來,和我的淚水混在一起。好幾次,我多麽想折轉返身,回到他的身邊,依偎擁抱,等待黎明的陽光照進窗口。但是我不能。

“清晨時,風雨漸漸地停了,我卻已在千山之外。回頭望去,一道彩虹橫亙在我和他之間。從小到大,我從沒有這般思念過一個人,從沒有過這般的撕痛和難過。晨風吹來,指尖發梢,似乎還帶著他殘留的余溫。然而縱使虹橋相渡,我也再回不到從前了!”

眼眶中突然淚珠晃動,險些湧出,閉起眼停頓了片刻,又對著科汗淮嫣然一笑,道:“回到北海,我裝作一切都沒發生,對燭龍更加服服帖帖,謙恭尊敬。暗地裏卻偷偷慫恿長老會,要求陛下出關,授以你爵號;又不斷地煽動天池公主,誘她上書請求與你成親。

“我想只要陛下重新出關,便可當面揭示燭龍奸惡,與你合力扳倒此獠。豈料燭龍老奸巨滑,讓晏卿離喬扮陛下,蒙蔽臣民;又讓她假扮帝女,將摻和了九冥屍蠱卵的丹藥悄悄給予陛下。陛下原已走火入魔,服藥之後,神識更被燭龍所控,險些成為行屍走肉。

“為了以防萬一,燭龍乘機將陛下斬去手足,囚入黑水極淵的玄金鐵籠之中,再以玄鐵山覆壓其上。陛下經脈俱斷,又誤服蠱毒,早已形同廢人,生不如死。燭龍沒了後顧之憂,加快黨同伐異,將不聽話的幾個大長老盡數除去,然後又大肆清洗所謂叛黨。

“我幾次重新潛入黑水極淵,終於找著了陛下。奈何勢單力孤,無法劈開玄金鐵籠,更不能移動他身上的玄鐵山。一籌莫展之時,又發覺自己竟然有了身孕,只好以閉關修煉為由,獨自隱居在終北國的蠻夷之邦。”

她秋波流轉,凝視姬遠玄,笑容又變得溫柔起來,柔聲道:“過了幾個月,我在冰天雪地中生下了他們兄妹二人。萬裏荒寒,形單影只,抱著孩子,聽著他們的啼哭之聲,越發孤單脆弱,思念起他們的父親。

“我突然想到,憑我只身之力,要到何年何月方能推翻燭龍,一償夙願?上天給我這兩個孩子,莫非便是為了送我強援?想到這些,我心底地陰霾全都散盡了,帶著孩子,悄然南行。

“半個月後,我終於在朝歌山下重新見著了少典。相隔不過十月,卻象是過了三生三世。那幾日過得恍恍惚惚,快樂得仿佛漂浮在雲端。他抱著我那麽緊,疼得象鐵箍,就連睡夢中也不松手,仿佛生怕一醒來我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對這兩個孩子,他更是捧如朝露,呵一口氣,也生怕融化了。他給兒子取名為‘遠玄’,意指與我相隔太遠,朝思慕想;給女兒取名‘冰夷’,則是為了紀念她的出生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