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女媧花與陰陽草(第6/7頁)



  頓了好一會,她才又淡淡地說:「我生下來沒多久,就變成了螣蛇,幾十年間渾渾噩噩,就像個始終也無法長大的嬰兒,不知世間之事,一直到那年,在鯤腹裏遇見娘親,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才像被突然點醒。」

  「可惜沒過幾個時辰,我娘親就死在了青帝手裏,就連大哥也不知所蹤,只留下了我孤零零一個人。

  「後來,所有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我和他娘親仍住在鯤腹裏。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我的神識越來越清醒,卻依舊是螣蛇之軀,那種滋味就像……就像被關在牢籠裏,難受得簡直要發瘋了。」

  聽她說「孤零零一個人」,我心中一陣刺痛,戚戚有感,但再往下聽,怒火又湧了上來。

  泊堯的「娘親」自然就是指昔日的大荒第一妖女雨師妾了,她從小和這妖女廝混長大,難怪這麽無情無義,心狠手辣。

  又聽她說:「再後來,泊堯出生了。他生出來的第一天,一直在哇哇大哭,我看他胖乎乎、粉嫩嫩的,覺得好玩,就纏在他的身上,吐芯逗弄他。他非但不害怕,反而止住哭聲,好奇地看著我,胡亂地伸手抓我,咯咯笑了起來。

  「從那天起,我就多了一個玩伴,終日陪著他戲耍。他仿佛能聽的懂我說的話。當我高興的時候,他就跟著我咯咯直笑;當我難過的時候,他就將我攬在懷裏,嘟著嘴,咿咿呀呀,不知在說些什麽;就連睡覺的時候,也喜歡讓我纏著他,將頭枕在我的肚子上。」

  她的嘴角泛起一絲微笑,聲音變得說不出的溫柔:「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就這樣和他一起長大。偌大的鯤魚腹裏,除了龍妃,就只有我和他了,彼此朝夕相處,相依為命,仿佛成了一家人。

  「他像是我淘氣的弟弟、知心的朋友,有時候又像是體貼的哥哥。他才六歲,卻已經狡黠得像個大人,就算是做錯了事,也能甜言蜜語,哄得龍妃轉嗔為笑。唉,看見他那可愛的笑臉,又有誰能發得起火呢?那時我常常想,將來他長大了,不知道要迷倒多?女少?孩兒。

  「又過了不久,他爹終於找來了,我從來沒見過龍妃那般喜悅,也從來沒經歷過那麽激烈的大戰。水泊死了,廣成子死了,那個上古的蛇巫也死了,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變回了人身。

  「我一直忘不了他初次看見我變成人形時的眼神,驚訝、歡喜、好奇,又帶著幾分羞澀,似乎沒想到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螣蛇,竟然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少?。他的小臉紅了起來,不好意思再靠近我,和我說話。我也覺得說不出的羞臊與尷尬。

  「我們乘著鯤魚,在漆黑無邊的天幕下破浪前行,極光流舞,景色美得讓人窒息。好幾回,他悄悄地從眼角瞥望我,視線交接,又立刻躲閃開去。一夜之間,我突然長大了,而他還是那個六歲的孩子。我和他相隔不過幾尺,卻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生疏起來。

  「後來,他爹平定了四海,成了至尊無上的黃帝,住在軒轅山上,龍妃卻不願搬入軒轅宮,和他一起住在山下的忘憂谷裏。

  「我回到了大哥身邊,成為了蛇國公主,錦衣玉食,身邊有了無數的人服侍,但不知道為什麽,卻總覺得還不如在鯤腹時快樂。

  「螺母頒了天子令,廢五族,要立十二國,接著又頒布了新田令、平等令、長老令,天下又亂起來了。烽火燎原,陸陸續續打了六年的仗。大哥率全族將士,跟隨黃帝平叛,我心裏始終惦念著那調皮可愛的男孩兒,就像牽掛著無法割舍的親人,每次聽到叛軍圍攻昆侖,總是擔心害怕。

  「終於,我找了個機會,偷偷地跑到西荒。那時正值初春,冰川融化,雪水匯成大河,在峽谷洶湧奔流,兩岸開滿了紅霞一樣的花,蜜蜂飛舞。我正彎腰采擷,吸飲花蜜,忽然感覺到有人來到身後。

  「只聽有人吟誦道:『江花不如人面紅,冰雪尤遜一段香。花蜜芳澤兩相渡,不知蜂兒為誰忙?』我回頭望去,看見一個俊秀少年坐在樹上,翹著二郎腿,笑嘻嘻地打量著我。

  「我見他乳臭未幹,便如此輕佻浮脫,心下著惱,甩手一鞭朝他頭上劈去。不想他動作奇快,只一刹那變晃到了我的身邊,托起我的下巴,在我臉頰上親了一口,嘆道:好甜。我要是蜜蜂,一定只采這裏。

  「我從沒被男子如此輕薄,羞怒交集,又一巴掌往他臉上拍去,誰知他這次卻不躲閃,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臉頰腫得老高,撫著臉笑嘻嘻地說:『這麽痛,看來不是在做夢。好姐姐,不如再賞我一口花蜜,以療我相思之苦。』又閃電似的在我嘴唇上輕輕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