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多瑞亞斯的覆滅

圖林·圖倫拔的故事就這樣結束了。但魔苟斯並未高臥安眠、停止作惡,他對付哈多家族的手段尚未使盡。雖然胡林就在他的監視之下,墨玟也心神渙散流落荒野,但他針對他們的惡毒之心仍未得到滿足。

胡林的命運十分不幸,魔苟斯那些毒計的施行進展,只要魔苟斯知道,胡林便也知道,但真相中摻雜了謊言,美善之事或被隱藏,或被扭曲。尤其那些辛葛與美麗安所做的事,魔苟斯總要千方百計抹上一層邪惡的色彩,因他對他們既恨又怕。於是,當魔苟斯斷定時機成熟,他便放胡林自由,囑咐他可隨意而行,假裝自己是對一敗塗地的敵人心生憐憫。但他說了謊。利用胡林的余生來進一步發泄他對精靈與人類的憎恨,才是魔苟斯的目的。

胡林其實知道魔苟斯沒有任何憐憫之心,但他雖不信魔苟斯所言,黑暗魔君這番話卻激起了他的一腔苦恨,他接受了自由,懷著哀痛離開了,那時他兒子圖林已經死了一年。他被囚禁在安格班二十八年,模樣變得陰沉冷峻。他須發又白又長,拿著一根黑色大手杖,行走時卻毫無佝僂之態,腰間還佩著劍。他就這樣去了希斯路姆。東來者的首領們聽到了消息,稱有大批安格班的頭目和黑騎士越過安法烏格礫斯沙漠而來,一位老者與他們同行,似乎極受尊敬。因此,東來者沒有幹涉胡林,而是任他在那一帶自由來去。他們此舉很高明,因為胡林自安格班歸來時儼然像是和魔苟斯同流合汙並受其禮遇,令哈多家族殘余的子民避之不及。

如此一來,自由僅僅增加了胡林心中的苦恨。他離開希斯路姆地區,爬上黯影山脈。他從那裏遠遠望見白雲繚繞的克瑞賽格林群峰,憶起了圖爾鞏,並渴望再次前往隱匿王國剛多林。於是他下了埃瑞德威斯林山脈,全然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魔苟斯的爪牙監視著。他涉過布礫希阿赫渡口,來到丁巴爾,行至埃霍瑞亞斯的幽暗山腳下。那裏一派寒冷荒涼,他站在一面陡峭巖壁底的一大堆落石下,幾近絕望地環顧四周。他不知道,這就是從前那條外出之路僅存的殘跡:幹河被封死,拱門被掩埋。胡林又擡頭望著灰蒙蒙的天空,想著或許還能像很久以前少年時那樣,再次看見那些大鷹。但他望見的只有東方飄來的陰霾和高不可攀的群峰間繚繞的雲朵,聽到的也只有風吹過巖石的颼颼聲響。

然而,此時大鷹已大大加強了警戒,他們從高空中清楚看見了漸逝的天光中胡林那淒涼無助的身影。由於這項消息非同小可,梭隆多立刻親自向圖爾鞏報信。但圖爾鞏說:“魔苟斯睡著了不成?你一定看錯了。”

“並非如此,”梭隆多說,“陛下,假如曼威的大鷹如此容易犯錯,您早已無從藏身。”

“那麽,你的消息便是不祥之兆,”圖爾鞏說,“因為這只意味著一件事—就連胡林·沙理安最終也降服在魔苟斯的意志之下。我心斷然拒絕。”

但是,梭隆多離開後,圖爾鞏坐思良久,回想起多爾羅明的胡林的壯舉,心中糾結。他回心轉意,送信給大鷹,請他們去尋找胡林,可能的話就將他接來剛多林。可是此舉為時已晚,無論在天光下還是陰影中,大鷹再也沒有見過他。

彼時胡林絕望地佇立在埃霍瑞亞斯的寂靜峭壁前,西斜的陽光沖破了雲層,將他的白發染得殷紅。他不顧是否有人在聽,徑自在荒野中放聲大吼,詛咒這片無情的土地。最後,他爬上一塊高聳的巖石,朝著剛多林的方向高聲呼喊:“圖爾鞏,圖爾鞏,想想色瑞赫沼澤!圖爾鞏啊,你在你的隱匿宮殿中充耳不聞了嗎?”但四下裏惟有掠過枯草的風聲。“那日黃昏的色瑞赫沼澤,也有風這樣吹過。”他說。與此同時,太陽沉落到黯影山脈後方,黑暗籠罩了他的周圍,風止息了,荒地裏一片死寂。

但胡林所說的話被一些耳朵聽去,並且很快就一字不漏呈報到北方的黑暗王座前。魔苟斯笑了,現在他清楚知道圖爾鞏居住在哪片區域了。盡管因著大鷹的守護,他的奸細一時之間還無法前去窺探環抱山脈後方那片土地。這是胡林的自由造成的第一樁禍事。

夜幕降臨,胡林蹣跚爬下巖石,悲傷地沉沉睡去。但睡夢中他聽見墨玟在哀哭,並不時呼喚著他的名字。他覺得她的聲音似乎來自布瑞希爾。因此,他翌日一早醒來,便起身返回布礫希阿赫渡口,沿著布瑞希爾森林的邊緣前行,在一天夜裏來到了泰格林渡口。守夜的哨兵發現了他,人人滿腔恐懼,以為看見一個從古戰場屍堆裏出來的鬼魂,周身裹著黑暗而行。因此,胡林沒有遭到攔阻,終於來到焚燒格勞龍的地方,見到了立在卡貝得·耐拉馬斯邊上的大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