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信任坍塌

米莉安走在學校後面的綠茵草坪上,經過了一個美術班,孩子們圍繞著稀疏的月光坐成半圈,一位纖細溫柔、月光般嫵媚的老師身穿蠟染連衣裙,所有的人都正在嘗試著去勾勒一片落葉。

離河邊越來越近,盡管米莉安第一眼就發現了她的目標——但定睛一看發現不是,不是她,那個不對。不是她的目標,不是受害者,是她的客戶。

今時不同往日。

那個女人坐在一棵紅楓樹底下的公園長椅上,她頭頂上空的樹葉瑟瑟顫抖,颯颯凋零,松鼠在樹枝之間上躥下跳。

學校的松鼠永遠那麽無所畏懼。

女人穿著過時,單調老土,不符合米莉安的預期。粉紅色上衣,灰色休閑褲,體形如同已經發福的橄欖球中後衛球員。她有一張甜美的臉,一張搖籃曲一般的臉。假如你每天晚上睡覺之前看到那張臉,一定會感到安全,舒適,頓生困意。

當她看到米莉安逐漸走近,她站了起來,伸出一只手。

“維茲小姐。”米莉安說。她不知道如何開始這次對話,所以她扣起她的手指,雙手做手槍姿勢對準這個女人,“啪,啪。”

那個女人似乎大吃一驚。

米莉安澄清說:“我們或許不應該握手。因為那個事情。你知道的。那個事情。也就是我在這裏的原因。”

“對,對。就是你,啊,不出我所料。”

“你也是。”米莉安回答道。

這個女人笑逐顏開,“這裏的人總是告訴我,我看起來像一個老師。”

“並非那樣。只是……你知道的,凱蒂。”

“凱蒂?”老師迷惑不解。

“對。凱蒂是——是這樣,我對名字有一個特殊的習慣,有些名字與本人不匹配,而你的名字——好吧,你就屬於這種情況。凱蒂?完全是一個小仙女的名字。凱蒂應該是一個嬌小可人、只喝伏特加保持身材的交際花。凱蒂每年萬聖節都會打扮成一個放蕩的女巫。凱蒂留著波波頭,穿零號牛仔褲,嫁給了曾經是一個四分衛的銀行家。而你看起來像一個……”她又仔仔細細地打量了這個女人,“凱蒂。就這樣吧。你瞧,這多麽容易呀!”

“嗯。我叫凱蒂。”女人哈哈笑著,但這個笑容卻是小心翼翼、緊張不安的。有那麽一會兒,她們之間唯一的聲音是她們背後的流水潺潺之聲。那強顏歡笑如同熱鍋上的菠菜葉般迅速枯萎,收縮,“也許這是一個壞主意。”

“什麽?”米莉安問道,“沒有。不!不。這沒關系的,一切都很好。坐。”

她們坐下。欲言又止。米莉安敲擊著她的手指。在她的手下面,桌子上刻著女孩的名字:貝基、維基、羅達、比、喬治亞、托尼、塔維納、朱莉婭等。沒有褻瀆之言,只是名字。

“哦,在這裏。”凱蒂終於說道,掏出一個塑料傑西潘尼 (1) 的包。她把包迅速遞給米莉安。

“這是我的東西嗎?”她問道。

“這是你列的清單上所有的東西。”

“一個附加條件。”米莉安說,“這就是所謂的附加條件。就像一個樂隊可能會提出的要求,一只盛滿藍色M&M巧克力豆的碗,或者一只裝滿了海洛因和清潔針具的隆加伯格籃子,又或是一個被莎倫保鮮膜所包裹著的嬌小性感的性奴。”

“是的,好吧。”又一次接近破表的尷尬。這一次被緊皺的眉頭打斷,一顆慍怒之沙已經長成一粒憎惡珠,“一切都在那裏。”

米莉安把包包倒過來。

琳瑯滿目的東西翻滾而出:一袋伍茲椒鹽脆餅。一條“美國精神”牌的卷煙尼 (2) 。一罐塔拉裏科的特大號三明治辣醬。兩小瓶酒(一瓶格蘭花格威士忌,另一瓶為墨西哥培恩銀龍舌蘭酒)。一瓶旅行裝的漂白劑。最後,一盒染發膏,紫紅色火烈鳥。這種核粉紅色你可能會在一朵蘑菇雲的中心看得到,在你的雙眼被炸成花色肉凍之前。

漂亮,一個絕佳的選擇。

米莉安這樣說道。她拿起了那盒染發膏。眨了眨眼。

然後,她擺開架勢。打開那個特大號三明治醬,把椒鹽脆餅袋子撕開,打開蘇格蘭威士忌的瓶蓋。

將椒鹽脆餅放入三明治醬裏,然後送入口中。嘎吱嘎吱嘎吱。滿口威士忌。每一樣東西吃起來都是鹹、辣、甜(加熱過的順滑的焦糖)混合的味道。

當她做這些的時候,凱蒂將一沓錢迅速放在桌上。本來打算把錢遞給米莉安,卻轉念拉回來置於胸口。

“‘腫’麽了?”米莉安疑惑地問道,舔了舔她牙齒上沾著的被酒浸泡過的椒鹽脆餅。

“這一切……非常奇怪。你很奇怪,你是一個很奇怪的女孩。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嗎?你可以告訴我……”

米莉安把食物咽了下去,“是的,是的。你如何吸煙,如何喂蟲子,如何發現自己搭乘了‘死亡特快’的情況我都可以一一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