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夏天的尾巴

那些門——鐵門,頂端的每個尖刺上都裝飾著鳶尾花——在米莉安看來如同牙齒一般。一只饑餓的黑犬張嘴露出金屬犬齒。也許這正是地獄之門的模樣,魔鬼的胃——你們這些放蕩的婊子,你們都是罪人,你們都是肮臟的壞女孩。

路易斯停下卡車。門口站著一名警衛——一個年老的黑人家夥,眼睛緊緊收縮在如同蠕動的鼻涕蟲一般的皮膚之後,臉頰上伸出蒼白的、鋼絲刷一般的絡腮胡。他伸出手掌示意停車——“只要我還活著,能夠呼吸,那麽一旦我發現你不是正兒八經的卡車司機先生,就給我離開這條路,滾回去睡覺。”

“這個時候沒有長途。”路易斯把頭伸出窗外說道,“你最近怎樣,荷馬?”

保安員給出了一個不屑一顧的眼神,不屑地揮了下手說:“我可以抱怨,但沒人會想聽。你車裏是誰?遲到的錄取生?”

米莉安擠開路易斯,把頭伸出窗外,“你看我像個學生嗎?”

“你自己說吧,我不知道。”

路易斯用他的一只熊掌將米莉安推回到自己的座位,“這是米莉安·布萊克。她應該在你的清單上。她是來這裏看望凱瑟琳·維茲紐斯基。”

荷馬俯瞰寫字夾板,眼睛眯得更厲害了。眯得如此費勁,感覺眼縫兒都要消失了。米莉安不確定他究竟能否看清東西。

“嗯,嗯。是這樣的。布萊克小姐探望維茲小姐。你要到周圍逛逛嗎,路易斯?差不多到午餐時間了。”

路易斯搖搖頭,“只是把她送過來。”

“等等,什麽?”米莉安驚問道。她才聽說這個。

他轉過身,“我有工作。”

“是啊。不就是到這裏來,與我一起。”

“真正的工作。”他澄清道,這句話帶著譏諷,帶著刺,帶著針,“你會沒事的。你見了凱蒂之後出來回到野餐桌這兒來。一切都會準備齊全的。”

“然後呢?我在樹林裏睡覺?你覺得總共要花多長時間?我不是一個待收割的玉米。我觸碰她,我看到一片通靈幻象。我告訴她這件事。三十秒,遊戲結束。我在抽煙上花的時間比這多得多了去了。”

“你不想讓我在那兒。”

“不是。”她說,“是你自己不想在那兒。”

“我得走了。她給你的報酬應該足夠你用了,但是以防萬一——”他從錢夾裏抽出三張二十美元,“給,打一輛出租車,去找一間汽車旅館的房間過夜。我要去伊利有點急事,我明天就會回來。”

“你真的要離開我。拜托拜托。留下來吧。”

“去吧,沒關系的。”

“好吧。”她說,“我不——你知道嗎?我不需要你。這是我最擅長的事情。走路、漫步、孤獨。會好起來的。”

“會好起來的。”

“會的,完全會的。以後會的,路易斯。”

“米莉安,對不起——”

她不想聽,她很生氣。

米莉安已經跳下了車,他的聲音被關門聲掩蓋了。

卡車發出轟隆聲,掉頭,然後消失了。

地獄之門一直開著。只為了她。

“你要進去還是什麽?”荷馬問道。

她差點沒有進去。她甚至還沒有進入大門的時候,就感覺到這裏的一些東西讓她不太舒適。她還沒有看到學校——這是一條彎彎曲曲的道路,它在拐角處延伸至一片樹林之中。現在她面前是一排鐵門,門衛的站哨崗,與那蒼白的磚墻上的黃銅牌匾,牌匾上面用令人眼花繚亂的圈圈繞繞的書法寫著考爾德科特學校。

回到學校總是讓米莉安不由自主地抽搐。盡管已經到了夏末,考爾德科特學校開學很早,感覺卻還是一樣的:白天越來越短,早晨越來越暗,夜晚如同一個潛行者一般總是悄無聲息地就來到了你的窗外。隨著夏季的結束,學校開始了新的學期,學校對於米莉安來說從來就不是一段值得懷念的時光。課堂,當然。考試、論文、講座,這些都還好。但是其他的孩子,卑鄙低劣的小渾球,小學——從低年級到高年級——就像是被丟棄在一個充滿了饑腸轆轆的食人魚的打靶落水機 (1) 上一樣。

他們從未得到滿足。

她滿心想要離開。盡管她是一個成年人,她完全已經沒有必要再這樣做了。

然而,荷馬把手指按在了她的雙肩上,“走吧,現在,別占著茅坑不拉屎。”

米莉安小跑著穿過大門。門在她身後被關閉,帶著那機械的哀鳴。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

“鏗鏘”一聲。通道被關閉了。

她的手指仍然麻木刺痛。然而她的其他部位——扭曲作響的骨骼——想要拴在那片樹林裏。她的手知道它們要她去向何方。它們想要飽餐一頓。它們想品嘗死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