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謊言,該死的謊言,與癌症診斷

那個謊言。它在那裏等待。如同一把劍高懸於她的頭頂;如同朗姆潘趣酒裏的一根陰毛;如同一個謎、一個尖銳的問號;如同一把準備割開她的咽喉的鐮刀。

她不明白。這是沒有意義的。為什麽要撒謊呢?

她站在那裏,視線飄到河流的另一邊。將椒鹽脆餅投擲到泥濘的、如牛奶般黏稠的水域。反省那個謊言,梳理其背後的動機。

她心中的一個聲音告訴她這是在幫這個女人的忙。凱蒂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了。胰腺癌——米莉安,這只站在死神肩膀上的烏鴉,之前在她的通靈畫面中看見過。就像火上澆油,一旦開始,就不會熄滅,而且會肆意蔓延。告訴女人她的診斷結果,這是——什麽?只是一系列削弱她精神力量的治療方法,會一次比一次更糟糕。一切都是徒勞的。絕望之門大敞於世,等待著她的只有虛幻與無邊的黑暗。

然而,也許,這是懲罰。也許她早就想懲罰這個女人。還說你他媽的不想要我的幫助?你弄灑了我的蘇格蘭威士忌,讓河水白白吞噬了我一百美元?就像一個消極好鬥的孩子從窗台上推倒一盆植物,僅僅是為了讓媽咪發飆:她撒了謊。一個緣於微小的、秘密的報復心理的謊言。一個瞬間產生的報復行為。

盡管她的想法(對為什麽要撒謊所給出的理由)不合情理。而且這也不是她所有想法的全貌。也許,這僅僅是這個謎團的一部分,它的邊緣,邊緣,被消極空間所著色的頁邊空白——但這的確不是她所有的想法。

她做了她目前能做的所有事情。她開始抽煙。

怎麽辦,怎麽辦?

她有滿滿一口袋的錢。她可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打一輛出租車,找一個小飯館吃飯。去脫衣舞俱樂部來一場艷遇。扔掉她的手機,換個一次性的。乘一輛公交車去一個她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漫無目的地兜風。去緬因、加利福尼亞、新奧爾良、蒙特利爾、蒂華納,吃龍蝦、鱷梨、法式甜甜圈,看色情表演。

沒有一個聽起來吸引人。她驚訝於自己的這個想法。這些東西都應該是相當贊的。然而再次逃跑這個想法並沒有讓她歡呼雀躍,就像一杯漏了氣的蘇打水,氣泡全部消失殆盡。

米莉安拿起龍舌蘭酒,打破瓶蓋。

一飲而盡。

爽滑酣暢,酒味微酸,一傾入腹。酒“逗留”在她的胃裏,猶如一只健身襪浸泡於蘋果醋和蠍毒之中。

她打了一個嗝。不遠處,受到驚嚇的鳥撲棱著翅,乘風飛去。

此時此刻,她的心情如同指尖的肉刺。她想挑出它們,盡管這意味著要去拉扯它們,直到它將她的手臂拉開變成兩堆血肉模糊的東西。

有一個簡單的可以撫慰心靈的解決方案——染發劑。可以讓不愉快的念頭拋之腦後的染發香膏。

再見了,醜陋的栗色拖把頭,再見了,腐臭的舊頭發,再見了,乖乖女。

你好,炫斃了的紫紅色、火烈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