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Ⅹ(第2/5頁)

我想起茉伊,不知她命運如何。如果安珀隕落,我們的深水孿城又會怎樣?鏡中之影是否能夠保持完整?或許芮瑪的磚石骨架也同樣會被抽走搖散,象骰子一樣被丟在曾有安珀艦隊飛躍的海溝中?這片讓凡人溺斃,為科溫厭惡的海洋,沒有答案。只有我的側腹在隱隱作痛。

就像一個人經過克威爾山面海的前山長梯進入安珀那樣,我走到階梯盡頭,進入了幻影之城。

我倚著欄杆,俯瞰世界。

黑路綿延向南。在夜裏,我看不到它。但這沒有關系。我已經知道它的去向,或者說,布蘭德所說的去向。他這一生撒謊的理由似乎都已經用盡了,所以我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這條黑路穿越了一切。

從安珀的光輝,以及周圍影子那充滿力量和潔凈光芒的壯觀美景出發;穿過通向四面八方的逐漸變暗的殘影;在遠處,穿過扭曲的大陸;更遠處,穿過只有在醉酒、癲狂,或是病態夢魘中才能見到的地方;再往遠,穿過我的駐足之處……我的駐足之處……

如何用簡單的語言表述一件不簡單的事?我猜必須從唯我論講起——這個概念是說,萬物皆虛妄,唯我是真。或者說,除了自己的存在和體驗,我們無法真正感知到任何事。任何能想象出的事物,我都可以在影子中的某處找到。我們都有這個能力。但這一點,老實說,並未超越自我的界限。有件事也許會引發爭論,實際上也是如此,幾乎所有人都參與了這種論戰。主題如下:我們去過的影子是由我們自己的心智造就,只有我們是真實存在的,我們穿行的世界只是我們心中願望的投影……無論這種爭論的意義何在,它都有助於解釋我的族人對待安珀之外的人、地、事的態度。就是說,我們是玩具匠,而他們則是玩物——必須承認,有時是危險的生靈,但這也是遊戲的一部分。我們是暴躁的管理者,我們也是這樣對待彼此。盡管在面對起源論的問題時,唯我論會產生一點點尷尬,但你可以拒絕承認這種問題的合理性,從而簡單地回避這種尷尬。長期以來,我觀察到,在引導自身行為方面,我們中的大多數人幾乎完全是實效至上,不理會理論。幾乎都是……

然而……然而在這幅圖景中,還有一個令人不安的因素。有個地方,影子在那裏會變得瘋狂……當你有意識地將自己推過一層又一層的影子,每走一步都主動拋掉一分理性,你最終將到達一個瘋狂的地方,再也無法前進。我們為什麽要這麽做?我會說,是希望洞悉自身,或是一場新的遊戲……總之當你到了那裏,像我們所有人都曾經歷的一樣,你會發現自己到達了影子的極限,或是自身的終點——我們一直認為這兩者是一個意思。但,現在……

現在我知道它並非如此,此刻我站在這兒,等待著,在混沌的宮廷以外,告訴你它是什麽。我知道它並非如此。是夜,在提爾-納・諾格斯,我已然心知肚明。其實我早已知曉,早在洛琳黑環中與羊人戰鬥時,早在我逃出安珀地牢,住在卡巴燈塔時,早在我俯瞰伽納斯廢土時……我早知它並非如此。

我知道此事,是因為我知道黑路延伸得更遠。它經過瘋狂,進入混沌,並繼續延伸,穿越黑路的生靈從某處而來,但它們並非出自我手。我從某方面幫它們打開了這條道路,但他們並非來自我想象出的實在。它們屬於它們自己,或是別的什麽人——這無關緊要——它們將我們長久以來精心織就的基本哲學體系撕得粉碎。它們進入了我們的禁區,它們不屬於這裏,它們威脅著這裏,它們威脅著我們。

菲奧娜和布蘭德到達了萬物之外的地方,找到了一些東西,我們其他人從不相信那裏會真的存在。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釋放出的危險,幾乎物有所值。因為我們獲得了證據:我們並不孤獨,影子也不是我們的玩物。不論我們與影子到底是什麽關系,我都不能再用老眼光看它……

這都是因為黑路向南延伸,穿過世界盡頭,我的駐足之處。

銀光、寂靜……混濁的城市中霧氣盤旋,暮靄交織,月光照拂。我離開欄杆,倚著手杖,穿行在這幻象中……幽魂……影之影……無數可能性的倒影……可能的和曾可能的……或然性喪失……或然性恢復……

行走,在廣場中……身形,面孔,諸多眼熟之處……他們在做什麽?很難說……有的張開嘴唇在說什麽,有的面孔露出勃勃生機。但對我來說,只有寂靜。我走過他們,無人注意。

那裏……一個身影……獨自,等待……纖細的手指解開寂寞的光陰,將它們拋入風中……面孔轉動,我希望能看到它……一個征兆,預示著我將做或應該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