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12頁)

我先是一陣激動,但很快就冷靜下來,因為我將面對一件可怕的事情。我必須下樓,進入地下室。

地下室以一道彎曲的走廊為中心,兩邊排列著一個個房間,幾乎沒有任何光亮。我只能順著樓梯,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往下走。終於下了樓梯,我在地上站了會兒,希望眼睛能夠適應這裏的光線。但過了一會兒仍是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見。我試著讓自己適應這裏的氣味。這是一種奇怪的、刺鼻的臭味,似乎有誰在做化學實驗,甚至比實驗的氣味更難聞。因此,我只能一只手拉起衣領捂住鼻子,另一只手伸出去試探方位,一步一步地往前摸索。我在心裏祈禱著,希望自己好運。

突然,一個東西絆了我一下,我差點跌倒。那個東西在地上滾了幾下,從它發出的聲音可以判斷,應該是一個玻璃瓶。此時,空氣變得更難聞了。

我開始感到害怕。不知道在這片黑暗中,前方還有怎樣的危險等著我?惡魔和鬼魂暫且不說,萬一地板上還有洞怎麽辦?如果不小心掉進去,人們甚至找不到我的屍體。

也許是危險激發了我天分中的機智,我突然想起自己還帶著手機。只要按著按鍵,屏幕就會發出微弱的光亮。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地下室,它可以充當一個微型的手電筒。我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屏幕朝下,盡量靠近地面。地上的石板已經裂開了,到處都是老鼠屎。我把屏幕對準一側的墻壁,一道光亮反射了回來。

我走上前去,拿著手機掃了一遍。黑暗中,一面訂滿架子的墻壁出現在眼前。架子上整齊排列著大大小小的玻璃罐,在駁雜的灰塵之間,隱約可以看見罐子裏裝著的暗色液體和凝膠狀懸浮物。我想起了之前在廚房裏發現的幾個破罐頭,可能因為這裏的溫度更穩定,所以這些罐子裏的東西能更好地保存下來。

再走近一點,仔細看過一遍,原來那根本不是罐頭,裏面裝著各種器官,有大腦、心臟、肺和眼睛,全部腌漬在家用的福爾馬林溶液中。難怪地下室會有這麽難聞的氣味!

我跌跌撞撞地往回跑,一邊跑一邊嘔吐。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地方?這些玻璃罐,只有在秘密的生化實驗室才能看到,怎麽會出現在這個孤兒院?如果不是爺爺之前描述這裏有多好,我甚至會懷疑佩裏格林女士把孩子們接到這裏的真實動機——如果不是為了獲取他們的器官,那麽這些玻璃罐又是做什麽用的?裏面的器官是怎麽來的?

過了一會兒,稍微好受點了。我擡起頭。頭頂上方出現了一道光線,這次不再是手機屏幕光線的反射,而是一束日光,從一層地板上砸出的洞裏穿進來的。我忍住胃裏的不適感,用襯衫捂住鼻子和嘴巴,盡量離那面墻遠一點,免得看到更加可怕的一幕。

在日光的指引下,我繞過一個角落,進入一個狹小的房間。天花板從屋頂斜穿進來,日光落在一堆碎木屑和碎玻璃上,一株薔薇畫的藤蔓在上面蔓延開來。地毯已經破爛。雜物下面發出了輕微的聲響,我知道,那是老鼠。它們逃過了那次巨大的爆炸,僥幸活了下來。房間中央,堆著鐵皮箱殘留物,照片像紙屑一樣散落一地。

我小心翼翼地踏過鐵皮箱的殘骸,還有幾根看上去還算華麗的木頭柱子和布滿銹釘的木板,跪在地上,像個災難救援人員一樣,試圖在這片狼藉中盡可能地找出有用的東西。我撿起照片,拭去上面的玻璃渣和木屑,一張張人臉露了出來。我知道必須盡快離開這裏,因為木板隨時會掉下來砸到我的腦袋上,但還是忍不住跪在原地仔細端詳起來。

初看上去,這些照片和普通家庭的老照片沒什麽兩樣。它們都以小島為背景,人物大部分是小孩,擺出各式各樣的動作,有的在海灘上跳躍、有的從門廊裏朝外微笑。既有單人照,又有雙人合影,既有偶然抓拍的,也有正式的肖像。但這些孩子就像玩具娃娃,表情呆滯,似乎靈魂都被攝走了。

然而,真正讓我感覺到恐怖的,並不是他們怪異的發型和僵屍一樣的表情,而是我越來越感覺到照片上的人物似曾相識。這些照片和爺爺的老照片一樣,都散發出讓人覺得不大愉快的氣息。

比如,有一張照片,是兩個女人站在大海前。大海的背景,似乎是真實的,又好像是畫出來的。倒不是背景有多麽奇怪,讓我感到不安的是,這兩個女人究竟是怎麽擺的姿勢?相機拍攝的是她們的後背,可是誰願意勞神費力地跑到照相館去,只為拍個後背?要知道在那個時代,拍一張正式的肖像照是很昂貴的,更何況這是一張雙人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