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5/9頁)

盒子裏還有幾張照片,是爺爺從沒讓我看的,總共五張。開始我還想不通他為什麽不給我看,拿近一瞧才明白。這幾張照片的造假技術,簡單得連幾歲的小孩都能識破,怪不得爺爺不好意思拿出來。其中有一張,上面是一個裝在玻璃瓶裏的小姑娘。其實,根本不需要把小姑娘放到瓶子裏,只需采取雙面曝光技術,就可以拍到這樣的照片。還有一張,上面有一個大人,旁邊有個嬰兒漂浮在空中。我想,那扇黑色的門後面一定隱藏著什麽東西,能把這個嬰兒托起來,或者是懸掛起來。第三張照片上是只狗,一眼就能看出它那顆男孩的腦袋是畫出來的,而且畫得很粗糙。如果說這三張還不夠怪異,那麽最後兩張照片的靈感則直接來源於鬼才導演大衛蚖林奇的電影:其中一張,是一個女孩正在做柔術表演,她的上身完全翻轉過來,腦袋伸到屁股底下面向觀眾,從表情可以看出,這個動作讓她有點難受;最後一張,是一對畸形雙胞胎,他們的怪異造型我好像在哪個地方見過。盡管爺爺給我講過惡魔的故事,但他明白,任何一個幾歲大的孩子看到這兩張照片,晚上都會做噩夢的。

跪在布滿灰塵的地板上,翻看著照片,我終於想明白了。爺爺曾經講過的那些故事,包括那些會魔法的兒童以及惡魔等,都不是真的。真相很清楚地擺在眼前:他臨終前說那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選擇那麽離奇的死亡方式,都是在跟我們這些還要活下去的耍花樣。一直以來,爸爸和媽媽對他都疏於照顧,因此,他想方設法要讓我幻覺不斷、噩夢連連,讓我來折磨爸爸媽媽,給他們一點懲罰。

我關上煙盒,將它拿到客廳。爸爸和蘇西阿姨正在清理抽屜。抽屜裏裝著一本本票據,夾得很整齊,但從未使用過。這些票據都被扔到了垃圾袋裏。

我把煙盒給了爸爸。至於裏面裝的是什麽,他們連問都沒問。

“就這樣結束了?”戈蘭醫生問我,“難道爺爺的死對你來說已經無所謂了嗎?”

我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地看著墻角的魚缸。那些金黃色的囚徒正懶洋洋地在裏面轉著圈兒地遊來遊去。看著它們,我想起了自己。和它們相比,我又何嘗是自由之身呢?

“除非你有更好的想法,”我說,“能更好地解釋這些蹊蹺的事,否則……”

“否則怎樣?”

“否則,我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在浪費時間。”

他嘆了口氣,捏了一下鼻梁,好像在說我讓他很頭疼。

“你爺爺最後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並不是我想知道的,”他說,“是你認為要緊我才去研究的。”

“你那些心理學術語,都是騙人的、胡說八道的。”我和他吵了起來,“並不是我認為那些話重要,而是它們本來就重要!不過我想,永遠也不可能搞明白了。誰會把這個當回事呢?你不就是只知道給我開藥、收錢嗎?!”

我以為他會被我氣得發瘋,並和我爭論一番。但他並沒有發怒。和往常一樣,他毫無表情地坐在椅子上,用鋼筆敲著扶手。過了一會兒,他說:“看樣子你是準備放棄了。我很失望。但你這樣虎頭蛇尾的做法,我一點也不感到奇怪。”

“這剛好說明,你一點也不了解我。”我回答道。

這個周末即將迎來我的十六歲生日。爸爸媽媽打算為我張羅一場生日宴,但我從沒像現在這樣不在狀態,好像此事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他們不停地嘮叨,要麽說準備得不充分,要麽說他們的想法平淡乏味、沒有創意。我要求他們取消今年的生日宴,別的不說,主要是因為我實在想不出能邀請到誰。爸爸媽媽卻說擔心我與世隔絕的時間太長,還牽強地說融入社會也是治療精神疾病的方法,我則反詰說:“電擊也是一種療法啊!你們怎麽不對我施展電擊呢?”

媽媽從不放過任何一個聚會的機會。曾經有一次,她邀來一堆朋友,只為給家裏養的那只澳洲鸚鵡慶祝生日。我知道她是想借機炫耀我們家的富有。每一次,她都舉著酒杯,帶領賓客從一個房間遊走到另一個房間,向她們介紹家裏的名貴家具和高档設計,告訴她們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是多麽來之不易。她曾不止一次地向朋友介紹說:“這幾個燭台,可是花了好幾個月從意大利淘來的。”

那天下午,戈蘭醫生那可怕的治療暫且告一段落。

我跟在爸爸後面走進客廳。客廳裏一片漆黑。爸爸低聲對我說:“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們卻什麽都沒計劃,抱歉啊!不過這沒什麽,還有明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