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烏靈煙(第2/4頁)

濃重的黑氣,熟悉的味道,受驚的馬,噴湧的鮮血……一幕幕畫面紛至沓來。沫兒打了個激靈,眼底露出驚恐之色。

只見黑氣如一條條小蛇從大漢張開的鼻孔中進進出出,使他的臉呈現一種不尋常的死灰色。但那大漢卻毫無察覺,見沫兒不說話,把眼一瞪:“說你呢,小雜種!有沒有拿我的玉佩?”

沫兒一怔,聽大漢罵自己小雜種,頓時惱了,抖了抖衣服,順手把玉魚兒丟進薺菜中間,口齒伶俐地說道:“你這麽厲害作什麽?這地方是大唐李家的,又不是你家後院!你丟了東西,別人就來不得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撿了?別看小爺窮,你的破爛東西我還不稀罕呢!”

大漢只道小乞丐嚇唬一下就好了,沒想到他答的一套一套的,一時氣結,伸手來抓沫兒。沫兒雖然瘦小,卻十分靈巧,往旁邊一閃,大漢抓了個空,腳下一滑,趔趄了幾步才穩住身形。沫兒趁機往回跑。

到底步子小些,又要顧著衣襟裏的薺菜,跑了一段,眼看著大漢追了上來,可巧前面來了幾個遊玩的人。

沫兒將薺菜連同玉魚兒一同倒進旁邊的草叢裏,將玉魚兒蓋了個嚴嚴實實,回頭對著大漢叫道:“舅舅饒了我吧,我知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大漢抓到沫兒,只管劈頭蓋臉地打來,沫兒哭得臉上眼淚鼻涕兒齊流,嘴裏卻不閑著:“舅舅,我們家的房產不要了,看在和我娘兄妹一場的份上,您放過我罷……我娘都死了!都給您罷,我不去告官啦!”

旁邊有遊人停了下來,圍觀議論。

那大漢又驚又氣,只顧“小雜種”、“打死你”地罵,下手更快,沫兒眼角很快紅腫,本來就爛的衣服也被撕去幾塊。

一老者看不下去了,喝道:“住手!哪有這樣打孩子的?有什麽事不能慢慢講?”

大漢扭頭啐道:“關你何事!莫聽這小子胡說,我根本不是他舅舅!”

沫兒不等那大漢說完,哭著對老者說道:“我爹娘死了,舅舅想要我家的房產,非要說我拿了他的玉佩,要我把房子折給他,我不肯,他便追著打我……”說罷只管嚶嚶哭泣。

大漢大聲辯道:“我的玉佩丟了,他撿了去,卻不承認!我,我不是他舅舅!”

那老者見大漢一臉兇相,本來對他剛才的態度有所不滿,又看到沫兒哭得鼻一把淚一把的,再說舅舅哪有亂認的?便認定是大漢說謊,斥責道:“虧你還是長輩呢,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兒來!”其他遊人也紛紛指責。

那大漢百口莫辯,再一看沫兒,看似哭得傷心,眼底卻現狡黠之色,不禁惱羞成怒,本想抓住沫兒再打一頓,卻慮旁邊眾人阻攔。遂惡狠狠道:“好你個狡猾的臭小子,你敢不敢讓我搜一搜?”

沫兒哭道:“舅舅,我真的沒拿你的玉佩。”說著把全身的口袋都翻過來,一一給圍觀的眾人和大漢看過。

大漢見確實沒有玉佩,眾人又目光爍爍,沫兒涕淚滿臉,鼻青臉腫,不漏一點異色,只好冷哼一聲,甩袖走了。

眾人便也漸漸散了。

那大漢並未走遠,還在前方草叢中四處尋覓。沫兒呆立了片刻,突然飛奔追上大漢,說道:“喂,你是騎馬來的吧?你那馬兒太烈,今天不要騎了!”

大漢回身,呵斥道:“滾開!小雜種!”

沫兒站住,盯著大漢的背影,賭氣道:“哼,別怪我沒提醒你。”

〔三〕

沫兒回去將薺菜重新攏起,將玉魚兒小心地放在貼身的內衣口袋裏,這才起身。一擡頭,又看見先前丟他杏殼兒的黃衫女子站在左邊一蓬荊條處抿著嘴兒笑呢,少年仍跟在她身後。

沫兒見她笑自己,只當是滿面血汙太過狼狽,遂扭過頭輕哼了一聲,跳上官道,準備回去。哪知那女子和少年竟然跟了過來。

此時已臨近中午,道路上行人漸少,黃衫女子步伐加快,和沫兒並排走在一起。沫兒用眼睛余光掃了一眼,並不在意,只管走自己的。

“他活不過未時啦,是不是?”黃衫女子輕笑道。

沫兒頓了一頓,卻不接腔,腳步更快。

黃衫女子也跟緊了,道:“喲,你跑這麽快幹什麽?已經來不及啦。”

沫兒站住:“你胡說什麽?什麽來不及?”

黃衫女子淡然道:“還有誰?小五的娘,小五,來不及啦。”

沫兒頓時胸口一陣擁堵,淚光在眼眶裏滾動。

黃衫女子嘆道:“唉,你畢竟還是個孩子。”說著,憐惜地摸了摸沫兒的頭。

她的手很軟,袖子裏飄出一種幽香,讓沫兒覺得很舒服。沫兒呆了一下,倔強地打掉她的手,並生生把淚水堵了回去。

“我要回去了。”沫兒冷冷地道,“我不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