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三魂香(第2/9頁)

繞過池塘再往前走,卻是一片花叢,中間一條小徑,右側是一座假山,左側是一叢叢的牡丹芍藥。可惜此時牡丹花期已過,只聽文清介紹這是“二喬”,那是“白玉”,這是“獅子頭”,那是“紅繡球”,以及“姚黃”、“魏紫”等。

沫兒看著一朵花兒也沒有,就失去了興趣,心不在焉地四處張望。走了幾步看到假山後伸來的枯枝上掛著一串串紫紅色的漿果,依稀記得似乎在山野中吃過,味道酸酸甜甜的還不錯,便伸手摘了一顆放進嘴巴裏,果真挺甜的。

文清正要帶沫兒去看“枯枝牡丹”,一轉臉看見沫兒已把一顆小果子丟進嘴巴裏,正砸吧味兒呢,慌忙大聲喝道:“不能吃!”

沫兒只道文清小氣,並不理他,又摘了一顆,文清伸手“叭”地把果子打落在地。

沫兒聳起眉毛,指著文清正要痛罵,卻突然覺得舌頭不聽使喚了,發出的音竟然全是“啊啊呀呀”。文清臉漲得通紅,拉著沫兒就跑。

一會兒工夫,沫兒的整張臉已經麻木了,不僅說不出話,連眼皮都睜不開了。文清連推帶抱才把他拉到中堂的椅子上坐下。

文清尖聲高叫婉娘,不見回答,又咚咚上樓。沫兒坐在椅子上,雖然口不能言,目不能視,心裏卻清醒得跟明鏡兒似的。此時喉嚨也開始發緊,竟連個“啊呀”也發不出來了。

沫兒這幾日正同婉娘慪氣,不同她講話。這時卻巴不得婉娘趕緊出現。

樓梯上傳來文清沉重的腳步聲和婉娘窸窸窣窣的裙擺聲,伴隨著文清急促的呼吸聲和婉娘的輕笑聲。

一股幽香撲面而來,沫兒知是婉娘來了。

只聽文清問:“怎麽樣?”

婉娘仔細看了看他的臉,吃吃笑道:“好一個貪吃的家夥!”

回頭對文清說道:“不要緊,幸虧只吃了一個,不然就麻煩了。你去拿些冷水幫他敷一敷。”

文清誠惶誠恐,深感失職,慌忙去打了水來,一遍遍給沫兒敷臉。

婉娘等人去吃晚飯,沫兒還獨自斜靠在椅子上敷臉。

幾乎一個時辰過去,沫兒的眼睛才能勉強睜開。眼見著晚飯也吃不得了,便示意文清拿了銅鏡來照,卻見整個小臉腫得猶如發面的盆兒一樣,錚明透亮,連鼻子都陷進去了,嘴巴舌頭還是麻麻木木無一點知覺。眼睛就更不用說了,完全就是一張大餅上劃了兩條縫,簡直比大齙牙、麻子臉的張麻子還要醜上十分。沫兒差一點將銅鏡摔了。

正郁悶糾結,只見黃三帶著一個人走了進來。婉娘也春風滿面地出現在了樓梯上,一邊下樓一邊笑道:“盧夫人,好久不見,一向可好?——文清,斟茶來。”

文清扶了沫兒的手臂站起來,沫兒一甩手自行走開。文清斟茶不提。

盧夫人看起來可不太好,黛眉緊皺,臉色蒼白。她身著白色錦緞襦裙,同色披帛,卻在外面罩了一件黑色連帽大氅。

婉娘讓了座,問道:“盧夫人所為何事?”

盧夫人看看沫兒。婉娘道:“但說無妨,這是我新招的小廝。”

盧夫人這才輕啟朱唇,說道:“我有一事相求,若聞香榭幫我完成心願,自當重謝。”

婉娘笑道:“我聞香榭只是賣些胭脂水粉罷了,何德何能,敢應夫人一個求字?請先將事由說來聽聽。”

這盧夫人的相公叫做盧占元,字逸軒,原是長安人氏,現在帝都任吏部侍郎,平生謹小慎微,從不敢有一絲差池。三個多月前,有一人晚間登門拜會,原本打算不見的,那人卻道是盧家故交,自稱叫做盧護,在門房處苦苦哀求。盧夫人見其可憐,就叫仆人領了進來。哪知盧占元一見那人,竟欣喜異常,當晚就宿在書房,與他高談闊論,相談甚歡。

盧夫人只道老家來客相公自然高興,便叫奴仆每日裏好生招待。這盧護學識淵博,為人謙和有禮,上至管家下至廚婦皆一視同仁,且出手大方,常買了禮物送與眾人,對盧夫人也是一口一個“嫂嫂”,尊重有加,所以不日便得到盧府上下交口稱贊。轉眼過去月余,盧護竟不提離開一事,每天與盧大人同進同出,同宿同眠,形影不離,倒像是他們情深,盧夫人多余了。

婉娘問道:“夫人,容婉娘以小人之心猜測之,這盧護是否少年英俊?”

盧夫人紅了臉,低聲說道:“這個絕無可能。那盧護長得……”看了看沫兒道,“盧護面貌黝黑,鼻扁口闊,五短身材,只怕比你這小廝還醜陋許多。”

沫兒在一旁幾乎氣結。

婉娘道:“也許我們覺得醜,盧大人卻……”

盧夫人堅決地搖了搖頭,說道:“不,我同逸軒夫妻多年,恩愛有加,他一向對斷袖之癖深惡痛絕,絕不可能是因為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