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第4/18頁)

結香不易,就像人歷經劫難,百煉成鋼。

姽婳拈出一枚香丸,丟在銅手爐裏,與炭火一齊燃著。她聞不見那清香的味道,卻記得這是五錢甘松加了五錢香果,配上二分麝香調出來的杏花香,旖旎中別有豆蔻少女的靈動調皮勁兒,但凡心情抑郁,聞到便為之一快。

她嗅不到,可四體百骸仍感應到香氣的照拂,唇角勾出一縷微笑。

對於調香制香一道,她有天賦有自信,絕不會輸給任何人。

次日晨間,眾位制香師並入送親車隊,璇璣命人奉上諸多日用,眾人忙不叠稱謝,雙方各自哄得眉開眼笑,一同上路西行。照浪在驛站門口停下,望了一張墨跡未幹的告示出神。

車隊遲遲不發,璇璣久等不耐,跳下車氣沖沖地問他:“趕路要緊,磨蹭什麽?”

“你自己看。”照浪醒過神似的一笑,悠悠一指告示。

璇璣掃了一眼,北荒多處疫癘爆發,故玉翎王千姿率眾快馬加鞭而來,撫慰染疫諸國,如今一行人已近安迦。

告示又言道,玉翎王稱帝後欲建陪都行宮,安迦以北的襄嶺山水形勢極佳,作為陪都之選,盛迎千姿蒞臨。

“既是王駕將至,我們不如相迎會合如何?”照浪慢悠悠地問道。

璇璣咬唇不語,一陣風過,嬌黃的臘梅花瓣遺落在肩上,她恍惚不覺。

蘭綺不知從何處冒出頭,含笑望了告示,揚聲道:“竟有這等好事!我們不用趕遠路,就能見到玉翎王!”他這一出聲,上了車馬的制香師們紛紛趕至,七嘴八舌如鶯婉轉,要往襄嶺一帶而去。

蘭綺對了姽婳笑道:“師妹,你意下如何?這位爵爺說要迎王駕。”姽婳望了眾人殷切的目光,道:“既然早晚要見玉翎王,能省點腳程也好。”蘭綺與眾人皆是大喜。

當下改道北上,沿途荒山雪嶺連綿天邊,這一條旗幟鮮明的車隊,正如龍遊淺溪,格外招搖耀眼。如此奔行兩三日,到了安迦都城薩杉,入城時到處張燈結彩,玉翎王禦駕已至,全城恭迎。

照浪與璇璣身份尊貴,姽婳又是玉翎王的座上客,一行人被安置在王宮迎賓館中,與千姿居處相鄰。璇璣深居簡出,連制香師們也斷了來往,終日自鎖房中生著悶氣。照浪備帖欲見千姿,衛士稱玉翎王政務繁忙,留下帖子並不通傳。照浪也不在意,自去薩杉城內悠悠閑逛,樂得逍遙。

一班制香師聞說玉翎王不時會去城中巡察,便整日價在外遊覽,以期邂逅千姿,嶄露頭角。姽婳去城內香料鋪選了些香品,余下辰光獨坐館舍,似在調配新香。蘭綺約了幾回,她推說調香未成,不願出去,蘭綺只得罷了。

璇璣枯坐幾日,靜極思動,一日走到院中。王宮內景物奢華大氣,鑲嵌彩色琉璃的錦窗,映照出光霞璀璨的奇景,令她想起於夏國的風光,一個人癡癡望了殿閣鬥拱出神。忽然一陣香風飄至,見姽婳一身織金霓裳翩翩而來,人在幽巖綠樹之間,清麗如畫。

璇璣欽慕地朝她一笑,寒暄道:“我聽丹心和長生說起過你,沒想到你如此年輕。”

姽婳撲哧輕笑,明眸晶瑩如星,璇璣眼前一亮,聽她俏聲搖頭道:“我老大不小了,不過有張騙人的面皮罷了。長生是易容師,你沒見過他的手段麽?制香師保養的本事也不遜色於他。”

璇璣惋惜地道:“呀,的確沒看過他易容呢。”她的心思盡在丹心身上,對長生確是一無所知,忍不住話題又往丹心扯去,“我只見過丹心雕刻物件,他的手真是巧,隨便幾下,就能造物。”

姽婳好奇問道:“你幾時識得他們?”璇璣拉她在一條晶廊下坐定,把與兩人相遇的情形細細說來,女兒家情態表露無疑。

聽了沒幾句,姽婳即知她情絲所系,不由沉吟道:“玉翎王英姿超拔,一言九鼎,你可想見他一面?”

璇璣秀眉一揚,她是風風火火的性子,這些日子早就憋屈壞了,聞言立即說道:“見!撇開照浪,我單獨見他,要他拒了這場婚事!”她清亮的眸子透出異樣神采,仿佛跨馬揚弓,直指靶心。

姽婳牽了她的手,“好,你隨我去。”

玉翎王居住的殿閣外,天下聞名的伐虜軍兵士身穿銀布錦甲,手持馬刀,森然站立在門旁,殺伐之氣悍然而出。璇璣恢復女扮男裝時的俊秀相貌,白衣勝雪,扮做與姽婳同行的制香師,施施然而來。

姽婳與璇璣一片珠玉容光,妃黃儷白,恍若花木幻化成精,靈秀迥異常人。守門的兵士暗暗稱奇,言辭和悅地詢問兩人來意。姽婳玉袖盈香,遞上千姿的信函,兵士頓時神遊物外,很是恍惚了一陣,方才恭謹地請其稍候,飛也似的傳話去了。

少頃,一個青衣飄飄的倜儻男子滿面含笑迎了過來。璇璣偷覷一眼,只覺對方宛若春風,並無驍勇稱霸的王者之氣,心下正自狐疑,姽婳星眸明麗閃動,驚喜叫道:“墟葬,你怎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