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歸天馬 3(第6/9頁)



  吉格把他揀出的最後幾個人打發到隊伍裏,而後撈起腳下的趕羊鞭,猛地淩空一抽,脆亮的聲音讓人們都住了嘴,阿拉穆斯也在一旁幫忙,他打出的響鞭幾乎與吉格一樣有力。

  額爾濟走到帳前,旁邊早有人點起了篝火,照亮空場。

  “勇士們,你們聽好。眼下的情形大夥兒都知道了,我們需要每一個能打仗的人。”汗王的聲音渾厚得仿佛滾雷。

  有人油腔滑調地在人群裏喊:“咱不知道。”“不知道?萊哈德,你小子現在就給我回家去,我的軍隊不收聾子。”額爾濟指著他的方向說,密密麻麻的人叢中爆發一陣大笑。銀發的汗王繼續高聲說道:“住在南邊的那幫蠢貨,已經被我們甩在後頭了。我們比他們離得近,也走得快,等他們趕到白石冬場,我們早就紮好了營。先紮好營的人就是冬場的主人,那時候我們就可以把那群左菩敦人踹回雪地裏去,叫他們跟羊抱在一塊兒過冬,生一堆咩咩叫的雜種出來。”下面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可如果他們在半道上給我們下絆子,搶在前頭占了冬場,就輪到咱們等著抱羊兒子啦。”笑聲逐漸稀疏了,這前景畢竟不那麽樂觀。

  “有羊兒子抱還算好的,”額爾濟繼續朗聲說道。“如果咱們被徹底打倒,你的父親、兄弟、兒子都會叫人殺死;老娘、老婆、女兒都會叫人糟蹋;所有的牲畜都被搶走,連三條腿的馬都不會給你剩下;活下來的孩子不是被賣去當太監、婊子,就是賣進戲班子,去學怎麽把一整把劍吞進肚子裏,怎麽踩著火炭跳舞。你樂意嗎?樂不樂意都沒關系了,因為你早就躺在地下,變成一堆爛肉啦。”巨大的聲浪轟然響起,人們憤怒地表達開戰的決心,吉格帶領數十名汗王近衛整齊地打著響鞭,好一會兒才令人群稍稍平靜。

  “我老了,米夏還小,幸虧天馬母親聽見我的乞求,及時賜我一個強壯睿智的兒子。”額爾濟伸出手,奪罕爾薩自近衛群中走出,被他拉到身邊,立在萬眾矚目的大帳之前。“奪罕會把勝利帶給你們。記住,他不止是個爾薩,他是汗王。他出身高貴,在格藍雷布的大戰中生還,刺傷東陸皇帝而生還,他的血管裏流著勝利和幸運的血,跟著他,你們就不會死!烏鬃馬是最善戰的馬,這個黑頭發的汗王會是鵠庫四部古來未有的烏鬃王——渤拉哈汗!”“渤拉哈汗!渤拉哈汗!”被煽動的人們狂熱地高呼這個名字,朔勒發覺自己也在其中,向空中揮舞著拳頭。四面八方喧聲回蕩,或許遠在百裏之外的左菩敦人也聽得見。

  奪罕揚起手,開口說話,上萬人注視著他,肅靜下來。

  “從後天起,大隊不再往西南走,咱們得換個方向。”一瞬間朔勒以為自己聽錯了。只要順著眼下的方向直行,十日之內便能抵達白石,此時改變方向,無異於舍近求遠。他身邊的人同樣目瞪口呆,接著所有人都炸了窩,鬧嚷起來。近衛隊的響鞭在頭頂炸響幾十次,朔勒才又能勉強聽見奪罕爾薩的聲音。

  “這幾天遊哨隊一直盯著左菩敦人的行蹤。我們在北,他們在南,都是朝著西面的白石去的,他們比我們要慢兩天的路程。但是,有一支多於五千人的騎兵隊,今天天沒亮就輕裝離開了他們的大營,一定是準備在路上埋伏咱們。埋伏的地點不好說,但應該就是這幾天咱們即將經過的地方。”“讓他們來!”庫爾拜恩在底下高喊,“難道這幫混球追到哪兒,咱們就得遠遠逃開?”他挑釁地注視黑發的人影。朔勒知道,身為奪罕爾薩的親隨侍衛,他必須阻止這樣的無禮行徑,可他也想知道奪罕會如何回答這個質問。

  “我們不打算逃,我們要跟他們打。”奪罕語氣平緩。

  “怎麽打?給他們看十七萬個奔逃的屁股,把他們嚇得屁滾尿流?”庫爾拜恩譏諷地問。

  奪罕並未動怒:“往正西走的話,我們要在路上多耽擱一天。可是,假如這支埋伏的騎兵隊沖散了大隊,收拾起殘局來,花費的時間只會比這更多。到那時,他們就能把我們甩下,提早趕到白石。記住,我們駐紮在白石守衛冬場的,只有三千騎兵。”庫爾拜恩不說話了。事實上,誰也不說話了。他們都知道三千名孤立無援的騎兵死守原地,對抗十多萬人的大隊,會是個什麽後果。

  “出去打仗的人,分成兩隊。腳程快、膽子大的家夥去跟這支騎兵隊打交道,把他們鬧得團團轉。有力氣、能打硬仗的,就跟著我們自己的騎兵隊一起出發,去給左菩敦人的大營找點麻煩。剩下的人可以留在家裏給女人們幫忙,眼下還有幾萬只羊等著合圈配種,正缺人手。”奪罕眼瞳濃黑如點漆,縱然相隔數十尺,目光越過擁擠人群,亦犀利刺人,“庫爾拜恩,你選哪一種?”紅銅色頭發的漢子有些不自在,仍不願示弱,大聲說:“我能打硬仗,我去那些兔崽子的大營!”“好。那麽你跟我一隊。”奪罕微笑。那張過於沉靜的臉孔令朔勒心中油然生出不安。這個即將率領大隊奔襲左菩敦部大營的男人是個左菩敦人。若不是年幼時在格藍雷布一戰中被掠到東陸,奪罕本應繼承左菩敦的汗王之位。他這是在謀劃對付他自己的部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