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 哈裏特的故事(完整版)

我對沃爾特向來沒什麽感覺。

我們是包辦婚姻。嫁給他是我媽媽的意思,也是我奶奶的意思。而且在我們那個地方,婚姻就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女人沒有選擇的權利,對男人而言,我們只是一根拐杖,一個可以用腳踩的凳子,或者,一台帶乳房的吸塵器。

我丈夫是個俗不可耐的男人,他對高雅的東西一無所知,也分不清各種事情的輕重緩急。

我們都知道,濱海地區經常會有風暴降臨,每次風暴一過,遍地狼藉。松脫的木墻板,廢棄的紙杯,各種各樣的廢料和從失事船只上漂上岸來的貨物。總之全是些沒用的垃圾。

沃爾特就屬於這一類貨色。他在一家顏料廠做銷售經理,他們主要向一些化妝品加工廠銷售顏料和色素。每天只要他一下班回來,原本被我收拾得幹幹凈凈的家瞬間就能變成風暴過後的災區。

這就是我對沃爾特印象最深的地方,也是他存在過的證據,除此之外,我會感覺他根本就沒有在我的人生中出現過。

他的鞋上總是沾滿顏料,而進屋之後他也從來沒有先換鞋的習慣,因此便經常能在地毯上看到藍色或別的顏色的腳印。只有坐在咖啡桌前時,他才會蹬掉鞋子,但卻任意地把它們扔在桌子底下。

他的襯衣上、家裏的窗簾上以及椅子的扶手上,臟手印比比皆是。領帶解下之後,他便隨手掛在門把手或床頭架上。而床頭幾上總能看到一個臟兮兮、油乎乎的高腳酒杯。

他就像可怕的癌症。所有好的東西——有條理的、整潔幹凈的、完美的——只要經他的手一碰,便瞬間瓦解、傾覆,變得肮臟,不復存在。

我們的性生活索然無味。他每每趴在我身上,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沖鋒陷陣似的只管自己動作,還經常在我身上拍拍打打,聽著就像一群青蛙呱呱亂叫。

他手上永遠汗津津的,完事兒之後也總是滿頭大汗,我在他下面總有種快被淹死的感覺。他喜歡吃潛艇三明治。油、醋、洋蔥、蒜的味道全隨著他的汗排了出來。無論他碰過我身體上的哪裏,就會在哪裏留下這些氣味兒。和他做一次愛,我身上總會變得油乎乎的,感覺像被流浪漢非禮了一樣。

沃爾特就是一頭笨手笨腳的大猩猩。

結婚三年後,沃爾特想要孩子了。一天晚飯之後他直接把這想法告訴了我。我們從來不在一起吃飯,往往是他坐在咖啡桌前吃,我就到另外一個房間,或者坐在早餐桌前吃。吃完之後我就等著,好收拾他飯後的爛攤子,免得在家具上留下永遠無法擦洗掉的汙漬。

那天晚上我做了伏特加風味的粉汁通心面。當時的情景至今仍歷歷在目。他這個人窩窩囊囊的,吃飯也一樣。結果一根面條從盤子裏掉出來,落在地毯上,看上去就像一條正往地裏鉆的毛毛蟲。融化的帕瑪森乳酪已經沾到了纖維上,粉色的醬汁滲透到了地毯中。我一陣心疼,那地毯恐怕又要拿去用蒸汽蒸一蒸才能洗幹凈了。

他就是那時提出要孩子的事情的。

我正彎腰撿他掉在地上的面,他站起來,手放在我的後腰上,仍和平時一樣冷淡地說:“咱們生個孩子吧。”

七個字。每個字都像一團爛泥,都像掉在地毯上的通心面。

我直起身,第一次忍不住發了火。

我說:“等你什麽時候不再像個邋裏邋遢的小孩子了,我們再說要孩子的事。”

沃爾特原本是有機會活命的,只要他當時服個軟,說句好聽話,哪怕是閉嘴都行。

可他偏偏沒有閉嘴,“你他媽說話給老子注意點。”

而且不僅如此。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就是我還拎著那根面條的手。他抓得很緊、很疼。他是故意的,從他得意的眼神中我看得出來。

我使勁抽回了我的手。

“那就算了。”他悻悻地說。

隨後我走進了廚房,來到攪拌器前。那是一台陳舊的奧斯特雙速攪拌器,有個蜂窩狀的底座和厚厚的玻璃罐。我抓住把手提起攪拌器,大步走回了客廳。

沃爾特已經又窩進了他的椅子裏。我走到他跟前時,他擡頭看了看我。

“你手裏拿個攪拌器幹什麽?”他問。

我二話沒說就舉起攪拌器朝他的頭上打去。

我並沒有一下子把他打暈,但他傷得著實不輕。他從椅子上滾了下去,頭破血流,試了好幾次想爬起來都沒有成功。

於是我就把他拖到了廚房裏。

我把一整套廚房用刀全都拿了出來,還有砸肉的榔頭、切肉刀。說得確切一點,我把他活著給千刀萬剮了。整整兩百磅肉。地上血流成河,都滲到了廚房的地磚縫裏。

我把他的骨頭裝進垃圾袋,把肉填進了垃圾處理機。

垃圾處理機的質量很好,直到最後才被帶頭發的頭皮給纏住了一次。不過僅此一次便把處理機給報廢了,排水槽口飄出一縷焦煳的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