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最重要的問題

剖魚刀從一只眼睛拔出又刺進另一只眼睛時的聲音還在她耳邊回響。而他臨死之前叫了她的名字……米莉安?這三個字在她腦子裏猶如不停彈射的子彈,攪得她頭痛欲裂。

她的手感覺就像摸到了滾燙的爐子。她倒吸一口涼氣,猛然抽了回來。由於慣性的作用,她一頭撞在了副駕一側的窗玻璃上,雖然玻璃安然無恙,但她卻被撞得眼冒金星。嘴裏叼著的煙翻滾著掉下去,落在她的大腿上。

“你認識我?”她晃晃腦袋,連眨了幾下眼睛才趕跑那些飛舞的白點。至於路易斯,自然又被她突如其來的問話搞糊塗了。

“萍水相逢,認不認識有什麽關系呢?”他說。

“不是!”她使勁搖了搖頭,喊道,“我問的是我們以前有沒有見過?我們互相認識嗎?”

路易斯的手還停在兩人之間的半空中,但此時他縮了回去,只是動作格外遲緩,好像稍微快一點他的手就會整個斷掉。

“不,我們不認識。”

她揉了揉眼睛,“你認識其他叫米莉安的人嗎?”

“不認識。”

他詫異地望著她,好像她是一條可怕的響尾蛇。他一只手扶著方向盤,另一只手半舉著,仿佛隨時準備格擋響尾蛇的攻擊。怎麽回事?米莉安懷疑路易斯肯定以為她嗑了藥。要真是嗑了藥倒好了。

該死!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她不敢接著想下去了,只覺得自己胃裏如同翻江倒海,難受異常。

“停車!”她喊道。

“什麽?停車?等等,讓我把車開到——”

“馬上停車!”她尖叫了起來。這不是她的本意,但此刻她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意識到失控更加重了她的不安,一時間,她感覺自己頭重腳輕,天旋地轉,昏昏沉沉,仿佛跌進了一個張著巨口的黑洞。

路易斯並沒有立刻踩下刹車,而是輕點幾腳,緩緩降低車速。液壓制動器發出一陣抱怨,卡車溜向路肩停了下來,但引擎仍然空轉著。

“好了,你冷靜點。”他說著伸出雙手要來扶她。

米莉安咬著牙說:“路易斯,當別人無法冷靜的時候,你說冷靜點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那只會火上澆油。”

“對不起。我……我沒有多少經驗。”

經驗?什麽經驗?他的言外之意大概是說他沒有多少和瘋子打交道的經驗。而實際上,她可能真是個瘋子。

“我也一樣。”但她心裏想的是,我比以前已經從容許多了。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終有一天,我會習以為常的。

“你怎麽了?”路易斯問。

“你問到點子上了。”

“你可以告訴我。”

“不行,我不能告訴你。說了你也不會——”她嘆了口氣,“我得走了。”

“我們還在荒郊野外呢。”

“這是美國,荒郊野外又怎樣?”

“我不能就這麽丟下你。”

她的手顫抖著從腿上撿起那支煙,夾在耳後,“你是個好人,路易斯。但你必須讓我下車,因為你也看出來了,我是個瘋子。我看到你臉上的表情了,你已經那麽想了對不對?沒必要因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子給自己找麻煩。沒錯,我不值得。我是個掃把星,只會讓你倒黴的。所以對你對我,最好的辦法就是斷絕往來。”

米莉安抓起她的挎包,打開了車門。

“等等!”路易斯叫道。

她毫不理睬,只管向路肩上跳去,結果雙腳正好落在一個小水坑裏,鞋頓時便濕透了。

路易斯爬到副駕一側,拉開了儲物箱。

“等等,給你點東西。”他邊說邊在儲物箱中翻找,最後拿出了一個白色的信封,打開後,米莉安看到了裏面裝的東西:錢。厚厚的一沓,全是二十美元一張的票子。

路易斯用結了老繭的拇指和食指從中抽出了五張,遞給米莉安。

“拿著。”

“去死吧你!”

他看起來好像很受傷的樣子。很好。她就是要傷害他,盡管她有些於心不忍。這就如同一劑良藥,雖然苦口,卻能治病。

“我還多著呢。”

這是她最不想知道的事情,因為那使他成了某種標志或目標。她禁不住把他想象成了死在路邊的動物,而她則是貪婪的禿鷹,正伸著長長的喙啄食他暴露在外面的內臟。

“我用不著你來施舍。”她說,盡管她的話並沒有多少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