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德爾·阿米可之死(第2/4頁)

“你是個騙子,嘴巴不大卻滿嘴謊話的騙子。”

“我媽常說我跟水手有得一拼,都是滿嘴跑火車的主兒,只是說出來的話味道不一樣罷了。她總數落我是眼鏡蛇打噴嚏——滿嘴放毒。哦,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是個瞎話連篇的騙子。你瞧,我身後還背著瞎話簍子呢。”

德爾一副無所適從的窘模樣,好像屁股下面被米莉安點了一把火。他的鼻孔微微翕張,猶如一頭氣急敗壞、準備沖鋒的公牛。

“女孩子家,在這種事上拿別人尋開心,很好玩嗎?”他最後從齒縫間擠出了這麽一句話,隨後把手裏的毛巾丟到了墻角。

米莉安撲哧一笑,“我沒有拿你尋開心啊。我不是一直都彬彬有禮嗎?我他媽簡直就是傳說中的窈窕淑女、大家閨秀。”

德爾無奈地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梳妝台,把一塊破得丟了都沒人撿的天美時手表戴在他那皮包骨頭的手腕上。不過他很快就看到了米莉安放在手表旁邊的東西。

“搞什麽鬼?”

他拿起那疊照片,大致翻看了一下。其中一張是一個女人和兩個小女孩兒在西爾斯百貨的合影;另一張中仍是那兩個孩子,地點是在遊樂場裏;還有一張是那個女人在某人婚禮上的照片。

“我在你車裏找到的。”米莉安解釋說,“她們是你的家人,對不對?我很好奇,既然你有妻子也有女兒,為什麽還要帶小姐到這種地方開房呢?呃,雖然我不是小姐。好丈夫或者好爸爸應該幹不出這種事,當然,我說的也不算,畢竟我對你並不了解。也許正是因為你覺得內疚,才把她們的照片藏在汽車的儲物箱裏,圖個眼不見心不煩,是不是?”

他原地向後轉過身,拿著照片的手微微發抖。

“你倒對我說三道四起來了。蝙蝠身上插雞毛,你他媽算個什麽鳥?”他怒氣沖沖地反問道。

米莉安擺了擺手,“別激動,我沒有說三道四,我只是在等待。既然咱們兩個都在等,也許我該告訴你實情。我跟蹤你已經有一兩個星期了。”

德爾蹙起眉頭,狐疑地注視著她,仿佛轉眼就能把她認出來一樣,或者至少他希望如此。

米莉安沒有理會,繼續說了下去:“我知道你喜歡找小姐,各種各樣的小姐。顯然你的口味兒不拘一格。生活嘛,本來就該豐富多彩,這一點我非常認同。我碰巧還知道你一些無聊的小癖好,你喜歡打女人。被你打過的小姐至少有四個,其中兩個眼眶被打青了,一個下巴被劃破,第四個被打爛了下嘴唇——”

動如脫兔,用來形容德爾此時的動作最合適不過。

砰!米莉安的一只眼睛上挨了重重一拳,她整個身體被打得仰面倒在床上,毛細血管爆裂。米莉安只覺得天旋地轉,無數小星星圍著她的腦袋轉個不停。她一邊喘氣,一邊奮力向後爬去;她以為德爾會立刻打來第二拳或者掐住她的脖子,然而當她縮成一團準備又踢又咬或者用前臂去格擋德爾的脖子時,卻驚訝地發現德爾仍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裏,渾身瑟瑟發抖。憤怒,悲哀,困惑?米莉安說不清楚。

她耐心等著。德爾仍然沒有向她走近一步,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她。他的眼神暗淡無光,視線飄忽,仿佛望著千裏之外的某個地方。

米莉安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拿床頭櫃上的鬧鐘。那是一個老掉牙的破鬧鐘,半天才會跳一個數字,而且伴隨著“哢嗒”一聲脆響。

“12 : 40了,”她說,“你只剩下三分鐘。”

“三分鐘?”他斜著眼問,心裏暗自揣度著對方到底在耍什麽鬼把戲。

“沒錯,德爾,三分鐘。現在你該問問你自己了,你有沒有什麽秘密的事情想要告訴我?比如你外婆烤面包的配方,海盜藏寶的地方,或者留下一句文藝點的臨終遺言,就像‘墻紙或我,總有一個要去了’?”她抱歉地擺擺手,“哦,那是王爾德的話。不好意思,我扯得有點遠了。”

他一動不動,但渾身已經緊張起來,每一塊肌肉都緊緊繃在骨頭上。

“你想殺了我?”他問,“你是這麽想的嗎?”

她彈了下舌頭,“不,夥計,我可沒那樣想。我不是當殺手的材料。與好鬥的人相比,我屬於被動攻擊的那一類。或者說得簡單些,我喜歡冷眼旁觀,耐心等待。就像等著獵物自己死掉的禿鷹。”

兩人四目相對。米莉安感受到了恐懼,她一陣惡心,可同時又有些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