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復活的死者(第5/15頁)

說到這裏,她忽然住口不說,低下頭去,耳根子有些發紅。雲湛也一下明白過了,嘟噥了一句:“你說得對,阻止戰爭,嘿嘿。我回去想想,多調查一些情況,然後再決定。我回去想想……順便看看我叔叔給我的回信來了沒……”

他逃也似地離開了寧清宮,心裏一陣翻騰:在自己的心目中,究竟是即將到來的戰爭更重要呢,還是石秋瞳的性命更重要呢?如果仔細思考,自己應該是會選擇前者的吧,畢竟自己是一個手中持有天驅指環的天驅武士,腦子裏應該想的是九州、天下、大勢、生民……可是,為什麽不經思考的下意識反應會是那樣呢?

他是在清晨的時候入宮的,現在出來已經是正午了。春天的正午,陽光雖然耀眼,卻並不算太熱。在經過了一個寒冬的陰郁後,南淮城的人們對陽光有一種特別的渴望。接上已經有了許多行人,他們中有的行色匆匆,大部分卻都是悠哉遊哉地隨意溜達,慢慢地享受著春日的溫暖與愜意。

雲湛卻一腦門子的官司,喪亂之神和木葉蘿漪仿佛化為兩根尖針,紮在他的背上,讓他只覺得有一肚子的氣要嘆,過了很久才注意到,自己一直在無意識地亂走,眼前根本沒有看路,已經不知走到哪兒了。雲湛罵了自己一句什麽,辨別一下身邊的道路與建築,發現自己原來一路向著南淮城東而行,前方不遠處就是衙門了。想到衙門,一個名字蹦了出來,那就是總是和他作對的新捕頭盛懷山。

說起來,現在那個化名李成,而真名叫做崔松雪的死者的案子,盛懷山必然還沒有結論呢,因為他手裏的線索是雲湛隨手制作的假貨。假如他還沒有傻透的話,這麽長的時間,足夠他看出那是假貨了。想像一下頭發根根直立的盛懷山來找自己麻煩的樣子,倒是一件蠻令人開心的事,但真的被他把麻煩糊到腦門上,可就未必開心了。想到這裏,雲湛明智地停住腳步,打算離開這裏,別在衙門附近晃蕩以至於不小心觸到盛懷山的黴頭。

然而世事往往如此,你越害怕的事情,就越有可能當著你的面發生。雲湛不想碰上盛懷山,卻偏偏就見到他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嚇得趕忙閃到路邊。

不過幸運的是,盛懷山並沒有注意到他,因為他正押著一個看來是剛剛落網的犯人往前走,而該犯人並沒有做任何反抗,兩手被反綁在背後,溫馴得像頭綿羊,盛懷山卻一臉的如臨大敵,死死盯著這名犯人,無暇他顧。在他的身邊,還跟了十多個捕快,都在用同樣的目光看著那個犯人,手都牢牢握在腰刀上。有趣的是,包括盛懷山在內,所有的捕快都是滿面燎泡,衣衫襤褸,就像是剛剛從火場裏逃出來的,也難怪他們緊張之余沒有看到雲湛。

雲湛暗叫一聲幸運,側身裝作正在看路邊攤出售的做工粗糙的泥人,然後用余光帶點幸災樂禍地看著盛懷山的舉動。但忽然間他的笑容有點僵,因為這時候他看清楚了,盛懷山所押著的犯人是一個女性羽人。那個人有著羽族特有的瘦而修長的體型,以及一頭金色的長發。

雲湛冒著被盛懷山發現的危險,稍微扭了扭頭,看得更清楚。這的確是個羽人,看樣子二十歲出頭的樣子,生得很清秀,但左手的袖子被扯掉了,露出手臂上一塊醒目的陳舊傷疤。那裏好像曾有一大塊肉被挖掉了,雪白的小臂上留下一個淺坑。不過看這個羽人的表情,倒是相當有意思:她的面龐上還殘留著淚痕,似乎是剛剛哭過,但卻並沒有顯得很悲傷,甚至於有點滿不在乎,雖然雙手被捆得連走路都不舒服,卻仍然猶帶笑容,那含著笑意的懶洋洋的目光讓雲湛有些被觸動。他想起自己的少年時代,也總是用這樣的目光向世界表達他的倔強不屈,這個年輕羽人的眼神,竟然與他曾在鏡子裏見到的那麽相似。

那一瞬間雲湛產生了一種沖動,想要上前去從盛懷山手裏把這個羽人救出來,幸好這也就是轉瞬即逝的念頭而已。管那麽多閑事幹什麽?雲湛苦笑著,僅僅為了一種似曾相識的眼神嗎?看這個羽人被那麽多捕快如臨大敵地圍起來的樣子,多半還是什麽殺人不眨眼的極度重犯呢——這年頭的女魔頭普遍都長著一張令人我見猶憐的漂亮臉蛋。他心安理得地這麽想著,等到盛懷山的身影消失於視線中後,轉身向著城南走去,那是他的事務所所在的方向,城南的貧民區。但走了幾步後,他又改變主意,轉向了西邊。因為此地雖然離衙門很近,離按察司也不算遠。這一趟回來之後就急著去見石秋瞳,此後又一直為了調查石之遠的盟友而忙活,還沒來得及去探望正在緩慢治療中的劉厚榮。對於雲湛而言,牽連到無辜的劉厚榮中毒受傷,心裏始終是覺得內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