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行時(七)

這個村莊乍一看和其他越州西南部的小村落沒有太大區別,但徐寧一眼就看出了最大的不同:道路。這裏的路是經過專門整葺的,和其他那些鄉民們光著腳板踩過的爛泥路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對於本土的貧困鄉民們來說,有沒有一條好路原本無關緊要,但外地來的大爺們卻需要它。誰叫這座村子距離大雷澤最近呢?誰叫大雷澤裏盛產刀鰈一類值錢的土產呢?所以小村雖小,作為一處重要的驛站,仍然有了許多不同。比如人工加寬了的河道,比如一條像樣的石板路。

這一點繼續證實了我的推測,徐寧想。旁人都會被這個村子偏僻的地理位置所蒙蔽,卻很少有人會注意到它實質上的便利交通。我如果是罪犯,這個村子絕對是最理想的藏身之所。

他並沒有多猶豫,徑直走入了村裏唯一的酒店。來的時間正好,店裏沒有其他的客人,使他可以安靜地觀察店主和夥計。店主是個身材相當魁梧的老人,臉破過相,一道斜向貫穿整張臉的刀疤讓他的臉型顯得怪異而兇狠。夥計則是個小矮子,看起來不會超過五尺,手小腳小,胸窄肚圓,額頭寬大,皮膚細膩卻微帶皺紋,明顯帶有先天發育不全的侏儒的特質,徐寧只能大概地判斷此人年紀不大,說不定還是個童工呢。

這真是一對古怪的搭配,徐寧想。他注意到,從他進店開始,這一老一少也在悄悄觀察他。雙方從點菜到上酒,說著些不鹹不淡的對話,心照不宣地彼此敵對著,那種漸漸蔓延開來的奇妙的默契感竟然讓徐寧有一種享受的快感。

來吧,看你們能在我面前堅持多久吧,徐寧慢慢喝著酒,我已經等了三十多年,不在乎多等幾天。你們的狐狸尾巴遲早會露出來的。

他不想打草驚蛇地強行搜店,因為能幹出這種大案子的人,必然有非常巧妙的方法來隱蔽作案場所,絕不會是那種一眼就能看穿的簡單的地窖。更何況,整座酒店說不定就是一個危機四伏的機關,貿然動手的話,只怕連自己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徐寧一言不發地喝著酒,以這種方式向對手施展無形的壓力,但那個面相兇悍的店主從容應對,沒有給他趁虛而入的機會。最後雙方幾句火花四濺卻又很快收斂的言語碰撞後,徐寧結賬出去,腳步穩定而有力,直到拐過一個彎,來到對方看不見的死角時,他才彎下腰,哇的一聲嘔吐起來。作為一個很少碰杯盞的人,用酒作為武器來向對方施壓,實在是對身體極限的嚴酷挑戰。

我不能輸,徐寧想,絕不能輸。

他找到一戶人家,要求借宿幾天。對方雖然對於一位捕快的到來略感詫異,但一枚金銖足以打消掉這樣的詫異。他得到了一張幹凈的床,一套房主特意用火烘幹濕氣的被褥。

徐寧禮貌地致謝,告訴房主自己是在此處等待一個可能以收購刀鰈為名來此藏匿的逃犯,“和你們本地的村民沒關系”,讓對方一下子放了心。兩人喝著當地特有的磚茶,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當地風土人情。

“那個開酒店的老板不像本地人哪,”徐寧說,“越州人一般身材沒那麽高大。”

房主笑了:“我知道他長得不像個好人,不過您大可不必懷疑他,他是個很好心很和善的家夥,從年輕時候就一直在村裏,從來沒幹過什麽壞事,就是安心地守著他的酒店。”

從沒幹過壞事?安心地守著一個荒村酒店?徐寧差點笑出聲來。他又想到,如果這家夥從年輕時就一直在制作著邪靈兵器,那麽……

在他手底下死掉的人,數目一定相當可觀了。說不定這又是一個煉火佐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