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行時(六)

失蹤者的分布範圍是有限的,說明罪犯並不是流竄作案,而是就在這附近有一個巢穴。這會使調查減少許多麻煩。對於辦案者來說,最討厭的就是那種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流竄犯,那會讓辦案幾乎無法進行。

但這個罪犯必然會有個穩定的藏身之處,徐寧得意地想,從煉火佐赤的木屋布局可以看出來,冶煉魂印兵器是件挺麻煩的事,得有不少必備的場地與工具。

在找到了罪犯的真實目的後,徐寧就像一根終於松開的弓弦,倒在档案室的地面就開始呼呼大睡。夢裏他和罪犯打了很多次照面,可惜該罪犯的臉始終模糊不清。但這無關緊要,他奮力擒獲了罪犯,把他押回衙門,一路上想象著自己在天啟城的愜意新生活。但一跨進衙門的大門,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

徐寧悚然回頭,看見自己所押解的罪犯的臉終於變得清晰了。那正是他自己的臉。

從這個令人很不愉快的夢裏醒來後,徐寧發現自己沉睡了足足大半天。下午的陽光明晃晃地從窗外射進來。他搖搖擺擺地走出去,滿身塵埃,讓旁人止不住地發笑。

你們笑吧,徐寧想,等最後輪到我笑的時候,你們會是什麽表情呢?

換了一身幹凈衣物後,徐寧畫了一幅草圖,上面粗略地標明了所有已記錄在案的失蹤者的居住地,從這些地點,應該能夠大致分析出一些作案者的行動特點,尤其是他的巢穴的大致所在。徐寧以前也見識過一兩個殺人狂,他們都會很聰明地安排自己的殺人軌跡,以便令藏身之所不那麽容易被看清,但這位罪犯不只是殺人,關鍵是得綁架並且將受害者帶到固定地點,所以他的行為會受到嚴重的限制。活人不是一塊石頭,不是一個錢袋,不是一只雞,此人作案無數卻沒有被發現,一定有一個很隱蔽的方法。

徐寧先想到的是,罪犯備有一輛馬車,每一次只需要把受害人藏進馬車就能運走。但這當中有兩個受害者解釋不通。他們失蹤的時候,正好都處於該縣城封閉出入、圍捕某名欽犯的時候。在那段時間裏,任何馬車都不能進出城門。

那麽水路呢?他皺著眉頭想。水路其實和馬車相仿,每逢突發事件,所有的客船也都會被搜檢,而且比馬車的檢驗更加嚴格。因為船更大,空間更多,更有可能藏人藏物。

也許那是個羽人,帶著自己的獵物飛了出去?徐寧冒出這個念頭,又很快否定了。多年來的戰爭經驗令人類非常注意城市上空羽族的飛翔,即便到了如今的和平年代,城墻上每隔一段距離設置的瞭望塔仍然在運作。封城時期,沒有任何羽人可以飛出去。

這兩個時間是一個死結,如果要牽強解釋的話,當然也能有一些說法,但徐寧並不認為這樣一個多次作案而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的老手,會在非常時期選擇一些冒險的、碰運氣的、僥幸的方法去完成運輸,那不符合他的作風。他一定有一種很安全的方式,可以保證他在不同時段沒有風險地作案。

此時已經是黃昏時分,縣城內炊煙裊裊,那股令人壓抑的飯菜氣息又開始在空氣中流竄。每次聞到這種混合著稻米、雞肉、辣椒、茄子——那是當地人最常見的食譜——的氣味徐寧就忍不住想吐。這氣味總讓他他產生一些悲觀的聯想,並在腦海中浮現出年邁的自己孤苦地坐在低矮的房頂下、給自己做著氣味嗆人的晚餐的可怕畫面。他忍不住站起身來,到外面去走走。

如果我是罪犯,我怎麽樣穩妥地把失蹤者們運回去呢?他一路踱著步慢走一路思索著。身邊走過一個個庸碌的蕓蕓眾生,誰也不知道自己隨時處在突然消失的危險中,而徐寧也並沒有心思去保衛他們,他只需要踩著他們上路就行了。

縣城並不大,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河運碼頭。碼頭上仍然不減繁忙,在徐寧眼中,這或許是這片土地上唯一還帶點活氣的地方。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那麽多的外地人跑到越州來,可不是為了欣賞此地的風土人情。自打戰爭結束後,越州過往的閉塞狀態就被打破。無利不起早的商人們在這塊窮鄉僻壤上找啊找啊,還真的找出了不少商機。那些大雷澤內稀奇古怪的花草蟲蛇不知怎麽的都變得值錢起來,所以順河而下的商家也越來越多。

他站在河邊,鼻端聞著河中微微的腐臭味,忽然聽到一陣激烈的爭吵聲。循聲望去,那是一個巡捕正在與一艘商船上的船夫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