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白(五)

天終於難得的放晴了,似乎連草木都在貪婪地吸收著陽光的溫暖。在這樣一個好天氣裏,實在不宜談論血腥的話題。但是我卻不得不提,因為今天有一個買主上門了。

那是一個禿頂的高個子男人,雖然頭頂不那麽繁茂,看上去卻很有風度。當時我把他當成了普通客人,還迎上前去招呼,他很有禮貌地對我一笑,伸手指了指在櫃台後算賬的老師:“我找他。”

他徑直走向老師,在他耳邊低語了兩句,我注意到老師的神情立馬就變了。他嚴肅地點點頭,然後來到我面前,低聲說:“今天店裏交給你負責。”

於是我就明白了。

老師領著買主走進後堂,從那裏進入地下。我在外面招呼著往來的客人,心裏卻充滿好奇地猜測著,這位買主究竟會挑選誰的呢?

會不會是那個據說七八年沒有洗過澡,十多年沒有吃過飽飯的老流浪漢?當年師父把他抓回來時,那股熏天的惡臭讓我哇的一聲就吐了出來。但這個老流浪漢的確有過人之能,當他的手腳被鉤子鉤破時,竟然一聲都沒有吭,似乎一切的痛苦都能忍耐。

還是那個碎嘴而尖刻的混蛋?即便在藥池裏完全失去意識後,他的嘴巴還在喃喃不休地甕動著,挖苦著一些我從來沒聽過的名字。

或者是那個脾氣暴躁得不像話,天天都把丈夫揍得半死的胖婦人?她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瘋狂的嫉妒心,做丈夫的走在街上甚至不敢稍微扭頭,因為他的目光隨便掃過某個女性都會被老婆判定為“盯著別家的女人看”。真是可怕,幸好我是個侏儒,理論上一輩子也不會有女人看上我,不然攤上這樣的老婆不如自盡算了。

我一個一個地回想著前一段時間所炮制的目標,興致勃勃地猜測著買主可能選誰的,拿回去之後又能有什麽用途。看起來,這個挑選並不輕松,因為這位買主在地下一呆就是半天,直到接近打烊的時候才出來。我看著他錚亮的禿頭從門簾裏鉆出來,笑容可掬地和老師握手作別,想來是選到了滿意的。

“他究竟選了誰的?”當最後一名酒客離開後,我忍不住問老師。

老師隨口回答:“你最喜歡的那個小姑娘。”

是她!我的心裏升起一股淡淡的悵然。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小姑娘,聽說心腸也非常好,我到現在都忘不了她向我哀求時那雙含淚的眼睛。老師看出了我的情緒,強令我獨立完成所有的步驟,而他只是在旁邊看著。

“同情、憐憫、軟弱,這樣的感情是絕不能有的,”老師對我說,“對於我們而言,絕對的冷酷才能不犯錯誤。”

老師說的當然有道理。但我後來做夢的時候,夢見過那個女孩好幾次。每一次在夢裏我都回到了童年時代,變成了那個無人搭理的小侏儒,而那個女孩會牽著我的手,陪我玩耍,讓我在夢醒時都感到一絲暖意留在心裏。

有時候我會莫名其妙地想,如果我當年真的遇到這樣一個女孩,會不會我的人生軌跡就從此不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