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第2/4頁)

翼聆遠知道,他說的是自己的老師青奚。

秦無意沒有騙人。在進入大雪山之前,殤州的氣候遠不如想象中的那麽恐怖。四人和一支商隊結伴同行,路上行程並不算艱難,而且果然能看到貧瘠的草原和潺潺的溪流。但商人們並不感到輕松,因為他們的目的地並不在此。

“誇父都住在嚴寒的雪山裏,”商隊領頭的老年解釋說,“要做生意,就得進雪山。雪山是從來不會在意人的死活的。”

他一面說,一面伸出自己的左手,那上面只剩下了兩根手指頭。林嬰心頭一顫,知道那都是被活生生凍掉的,忍不住問:“那為什麽還要往那麽玩命的地方跑呢?”。

老年一笑,臉上的皺紋顯得更醒目:“人不玩命,怎麽在這世上活下來呢?”

他用左手幸運留下來的食指指了指身旁正在搭帳篷準備過夜的行商與夥計們:“其實誰又願意跑到殤州來玩命呢?誰不願意呆在舒服的地方享福呢?但是這年頭世道艱難,所謂的正經生意,基本都被商會的人瓜分幹凈了,哪兒有我們插一腳的余地。如果不是誇父從來不會受人控制,恐怕這條線我們都跑不了。”

他的話語中蘊含著無窮的辛酸,翼聆遠也不禁陪著嘆了口氣,林嬰忍不住就想拍胸脯:“商會裏誰敢欺壓你們,我去把他們偷個精光!”好在還沒等她沖口而出,秦無意已經接上了話茬:“是啊,危險之中往往蘊含著機遇,只有願意舍棄自己生命的人,才能夠獲得想要的東西。”

老年啞然失笑:“不過是賺點養家糊口的錢,哪兒有這麽嚴重。殤州危險是危險,走得多了,也就有經驗了。”

秦無意點點頭:“那你們有沒有到過木錯峰呢?”

老年一愣,臉色變了變:“那種地方誰會去啊?聽說連誇父在那裏都活不下來,是真正的死亡之地。”

“哦?真有那麽厲害?”秦無意看來很感興趣。

老年臉上現出那種博學老者開導年輕後輩的表情:“可不是!那個地方的溫度,連血液都能凍結,風一刮起來六角牦牛都能吹到天上去。聽說以前蠻族和誇父打仗,有一支蠻族軍隊迷路了,闖到了那裏,最後沒有一個能活下來的。何況木錯峰附近方圓幾十裏地,從來沒聽說有什麽珍貴的物產,犯不著到那種地方去拼命。”

他接著又流露出佩服的眼神:“不過,你們長門修會的修士們也真不簡單哪,什麽也不要,僅僅是為了追求真道,就跑到殤州這鬼地方來。你們的理想一定會成功的!”

秦無意哈哈一笑:“那麽珠鏈海呢?珠鏈海怎麽樣?”

兩人說話的時候,熊熊篝火已經點亮,人們圍坐在火堆旁,將整只的羊抹好調料架上去烤。負責烤羊的是一位蠻族夥計,手藝精純,不一會兒羊肉的香味在營地裏傳開,林嬰忍不住食指大動,身邊的羽人只能苦著臉嚼著面餅。

“我建議你現在開始多吃肉,”林嬰一本正經地說,“等真的進入了雪原,想要找到點果蔬來填肚子,恐怕就不那麽容易了。到時候你不吃肉都不行。”

翼聆遠悲鳴一聲,嘀咕說:“等到非吃不可的時候再說吧。”他硬著頭皮吞下了兩張餅,想起了點什麽:“我們現在扮演的是長門修會哎,大吃大喝不合適吧?”

林嬰微笑著從送羊肉的夥計手中叉過一大塊烤得焦酥的羊腿肉,先不客氣地咬了一大口,這才含含混混地回答:“我前幾天說過了……吃點肉就能動搖信仰,那也太沒用了……”

翼聆遠知道此人無可救藥,不再多說。這樣走了十來天,距離古斯契鎮已經很遠,眼中所見也越來越荒涼。這一天難得的找到了一小片草場,成天的趕路令人困頓非常,吃完晚飯沒過多久,他就睡著了,耳中隱隱傳來畢畢剝剝的木柴燃燒聲,還有夥計們亂糟糟的聊天聲。這支商隊絕大部分都是華族人,如果蠻族人多了,說不定還得載歌載舞鬧騰一番。

睡到半夜被凍醒了,才發現這畢竟是殤州。夜間的氣溫忽然就低了下來,咆哮的風刮過平原,卷起砂粒與塵土。把頭從帳篷裏探出來,更覺得夜空分外的空曠遼遠,仿佛星辰在黑幕上劃出的軌跡都更加明晰。更遙遠的地方,雪山隱沒於黑暗之中,但它們堅固冰冷的存在卻是毋庸置疑的。自己將要向他們發起挑戰,付出的代價,很可能會是自己不值錢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