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祭:虔心 二十三(第3/4頁)

  他說完,一溜煙跑掉了。雲湛滿腹狐疑,卻也沒法再把他抓過來問,只好起身自己走出去。衛柯莟的地址確實離這間客棧不算太遠,因為就在碼頭裏邊,用夥計的話說,“您到碼頭裏一問,沒有不知道她的”。

  雲湛走進碼頭,向他碰到的第一個人詢問衛柯莟的下落,對方果然毫不遲疑地就告訴了他,只是看他的眼神又很奇怪。雲湛沿著他指點的路徑來到海邊,找到了一艘正在裝貨的船。他一眼就認出了衛柯莟是誰。雖然並沒有其他人告訴他,但他確定,那就是衛柯莟,因為只有這個人才有資格讓夥計聽到名字就發顫,才有資格讓整個碼頭的人“沒有不知道她的”,才有資格讓被問路的人都顯得有些慌張。

  衛柯莟這昂在往船上裝貨。其他人用盡全力才能兩人拖動一個木箱,她卻能毫不費力地一手提起兩個,健步如飛地把木箱運到甲板上,挽起袖子的胳膊上肌肉飽滿鼓漲,就像一塊堅固的巖石。她並沒有去踩搭在船邊的木板,一來是用不著,她只要站直了伸出手就能夠到甲板;二來是沒法踩,這樣的木板,讓她去踩,必然會一腳下去就斷成兩截。

  因為她根本就不是一個“人”。這是一個有常人三倍身高的身軀巨大的女誇父。在她的身邊,那些在碼頭上忙忙碌碌的人類勞工顯得那麽的瘦小而脆弱。後來這位有著一個蠻好聽的東陸名字的女誇父告訴雲湛,她的名字是請一位人類的私塾先生起的,根據真名音譯而來。她的誇父語名字叫做維克圖漢。

  請一個誇父吃飯是樁很讓人撓心的災難,尤其當你遇上的誇父每天都在幹著重體力活、胃口上佳的時候。但雲湛是這樣的人,沒錢的時候會玩命想辦法賺錢,賺到了錢之後卻絕不吝惜花銷。他的人生哲學是,人的一生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能夠隨意掌握、隨意放棄的東西少之又少,如果連錢都舍不得花,活著作甚?

  再說了,反正身上的錢是從席峻鋒那裏訛來的公款,不花更是有違天理。

  所以在飯鋪外面席地而坐的維克圖漢吃得很滿意,雲湛看她興起,又要了五斤牛肉做點心,這讓她更加心情愉快。誇父生性爽直淳樸,喜歡結交豪邁大方的人,一頓飯之後,兩人的交情已經很不錯了,而這個女誇父給雲湛的印象也還好。誇父一向給外族以肌肉糾結的巨大怪物的可怕聯想,但實際上,女誇父的臉比起粗豪的男誇父線條要更加柔和一些,維克圖漢假如身量小上三分之二,再去掉過分強健的肌肉,也可以算一個中上之姿的宛州女人了。

  雲湛也借此問清了維克圖漢的底細。她原本是畢缽羅到處找飯吃的誇父力夫,因為被克扣工錢,不小心輕輕一推就把工頭推到了墻上,頭破血流而亡,於是只好逃命。她躲在這個東南半島的小鎮上,為了活命什麽都幹,曾經跟隨者一支尋寶的探險隊進入過雲望廢城,並且或者出來了——而隊裏的其他人都遇上了意外的災難死掉了。

  “一塊巖石滾下來,除了我,別人都砸死了,”維克圖漢說得輕描淡寫,“鎮上的人都說那是亡魂們在作祟,我不信,以後遇到這種活還去,他們給錢多。”

  “你們誇父不信鬼神?”

  “我們信盤古天神,信部落的神獸,也相信神秘事物的存在,”維克圖漢說,“但我們敬天神,敬神獸,卻不會害怕其他各部落所謂的鬼魅。因為即便有什麽亡靈陰魂,我們的精神力也足以克服它們,天神與我們同在。”

  “你們真強,”雲湛由衷的說,“難怪這麽大個鎮子只有你敢帶路。”

  “聽說在過去的時候,本來還有另外幾個膽子稍微大點的人的,身上帶著護身符——其實就是在騙自己——也做這個行當,畢竟願意去雲望廢城的人,都很舍得掏錢,做向導養家糊口很容易,”維克圖漢的說法和剛才那個夥計一模一樣,“後來有一天,一個向導連同他的全家人都莫名其妙地在家裏死掉了,也找不到死因,屍體的手裏就緊捏著那種護身符。沒過兩天,同樣的事情連續發生,這裏的人都嚇壞了,說這又是廢城的惡靈什麽的追殺出來殺害敢於對他們不敬的人,這回才貨真價實沒別人敢帶路了。”

  “恰好在三十年前,一下氣冒出那麽多嚇唬人的兇案,”雲湛若有所思,“這時間還真是巧啊,看來那些鬼魂的確不希望外人闖進雲望廢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