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窮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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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厭火大捷,帝宴諸將帳中,以輕騎將軍諸嬰功高故,坐於帝側。

  席中,帝令羽姬歌娛諸將。羽姬善歌,容美甚,諸將多目馳神迷者。帝問諸嬰:與卿何如?將多妒,唯嬰笑而不語。帝奇之,再問:卿欲何者?嬰仍不答,帝強之,乃曰:腰細腿長可也。諸將皆笑。

  五年春,帝許青蘅公主為諸嬰妻,賜金珠重,並有錦書一封。諸嬰迎青蘅於夜北,得錦書,拆之,見帝書雲:腰細腿長者來矣。 《朝史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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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著聽了那麽多的聆貝,太多的回憶一起湧來,他覺得有些疲憊,斜靠在榻上。

  “茶。”阿憐端來了一盞清香的瓜片。“要點心麽?”

  “要。”他笑著說,“有沒有橡實粉的糊糊?”

  阿憐猛地擡起頭來:“橡實粉啊……你說,他們還好麽?”

  “他們一定好的。”諸嬰感嘆,“他們比我們透徹得多。”

  阿憐歪著頭,不知道想些什麽,手指在黃金的頸環上輕輕磨挲。

  “想回去看看麽?”諸嬰問。

  阿憐搖搖頭:“那個地方,屬於我們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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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口極大極大的天井。諸嬰這樣想。

  他並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來到這個地方的,幽暗的結界中有悠遠的呼嘯,那是地蟒穿越碧水的聲音,本該是多麽恐怖的聲音透過結界傳來就柔和的好像母親童年時候哼唱的搖籃曲。他於是抱著青蘅睡著了,背倚著冰冷的結界,渾然不知地蟒穿越了多麽漫長的水路,把多少生死拋在身後。當他醒來的時候,他就在這個……只能說是奇怪的地方了。

  真的象一口天井,高聳的山壁環繞四周,上端都沒在天頂無盡的雲海裏面,紅色的山巖上稀稀落落地長了些草木,幾乎是直上直下的。除非是羽人,要不然,誰也翻不出這個山壁圍成的大桶去。桶底若說是谷地,又嫌遼闊。粗粗目算一下,山壁兩端的距離也有百余裏,差不多是一天的行程了。谷底裏的樹木也不繁盛,只有近中心的地方有一片不知道長了多少年的老橡樹,那麽遠就看見滿眼的蔥蘢。周邊則是紅色的土石與荒草疏林夾雜,很貧瘠的模樣。

  地蟒早就不見了去向,只留下諸嬰和青蘅躺在谷地邊緣的的一片大石頭上,身邊是一汪深幽幽的的水潭,十幾裏見方,清澈極了的蔚藍色,一看就知道那也是弱水。奇怪的是,從潭邊望下去,清清楚楚地就是看見鍺紅的石壁一路深入水中。水太深,山壁又遮住了日光,倒是看不見水底的情形,然而目力所及,總是看不出這水潭哪裏是與外面相通的,也不知道那地蟒是怎麽把他們送進這個谷地來的。

  這兩天的驚訝太多,既然那條地蟒已經不在身邊,諸嬰也就沒有力氣再去追究這番來歷。他坐在石上,慢慢回想。這是過午時分,鍺紅的巨石吸飽了陽光熱氣,暖烘烘的十分宜人,可是諸嬰想起來的第一樁事情就讓他渾身冰冷。

  是了,他看著懷中的青蘅。青錦的長裙還沒有幹透,緊緊貼在她的肌膚上面。十九歲的青蘅不是小女孩子了,她那起伏有致的曼妙身材是連成熟女人都看了要嫉妒的。諸嬰的目光順著她高聳的胸脯向下遊走,柔和的線條到了小腹這裏微微隆起,他的目光也停留在這裏。這目光是熾熱的,如果真有溫度,一定能夠燒毀那襲青錦的長裙,燒出裏面的真相來。

  青蘅是皇帝許給諸嬰的正妻。當這個消息傳到諸嬰的耳中的時候,他的心大力地跳了一跳。

  他在戰場上就見過青蘅,那時候她的名字叫做七海憐。她牽著一匹黑馬守在七海震宇的屍身邊,夜北的風吹起她的面紗,讓圍著她的的晁軍忘記了手中的兵器。他也清晰地記得,七海憐站在滿地的屍身中間,被殘存的夜北騎兵擁戴著,她的手臂劃過了茫茫高原,用清亮的聲音宣告:“誰殺死那個奪去我父親頭顱的晁將,誰就是我的丈夫。”那一刻,連他身邊的衛兵目光都有些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