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雙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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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多者,尋舟人,築葦香樓於夜沼側。穿地作井,深丈余,終不及泉,止見一白石。多異之,欲去石更鑿。適有異鳥遺矢井上,味極惡,多焚之以姜葉。少頃,地大震動,有白蛇出夜沼,長裏許,不見首尾。視井中,石去泉出。多懼甚,乃棄葦香樓。《夜沼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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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衛兵在門外喊:“成將軍求見。”

  他應道:“知道了。”整一整衣衫,對阿憐說:“成淵韜來,你要不要也見見?”

  阿憐笑道:“那是要見的。這個成黑臉,把我們熱河部最會唱歌的姑娘騙到樺城去了。讓我們連軒軒的滿月酒都沒喝上,可不是要好好責備他?”

  他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成淵韜已經是封疆大吏……你說話可要注意點。”

  阿憐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那也算是妹夫啊!”

  南遷之路艱險坎坷,越州軍和夜北遺族間的尖銳對立再不是焦點,倒是互相覺得唇齒相依。越州軍中,如成淵韜這樣娶了夜北女子的也不在少數,也難怪阿憐不講那些繁文縟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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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成淵韜來說,在夜北最煩心的事情之一就是煮湯。火才生起來沒有多久,鍋裏的湯就開了。可是看著那湯鍋翻滾了半天,盛起一勺來到嘴邊試試,竟然還沒有燙。

  眼下的夜沼正像是一口煮開了的湯鍋:原本是清澈見底的湖水裏攪動著細密的氣泡和浪湧,巨大的水花咕嘟咕嘟地從下面冒起來,在湖面上推出聲勢驚人的波浪。當然,不用探手下去就知道,這湖水甚至不會有些許溫熱。

  成淵韜目瞪口呆地望著翻騰的湖面,背心裏涔涔都是冷汗:如果這湖面真是口煮開的湯鍋,那麽這口鍋沸騰的中心正好就是中軍諸嬰的位置,才進入大湖沒有多久就遇上了這樣的異變,諸嬰的警告竟然一語成齏。

  即便這是弱水上的波浪,也並不因此無力,離著這麽遠,成淵韜腳下的筏子晃動得厲害,周圍的筏子上驚慌的呼喊此起彼伏。

  “靠岸!靠岸!”成淵韜站起身高聲呼喝:這波浪看著似乎越來越強勁,倉促紮就的皮筏子怎麽抗得住這樣的風浪,不用一頓飯的功夫,整支隊伍都會沉入水底。可是湖面上人聲鼎沸,誰還聽得見他的聲音?落帆的,舉槳的,轉向的,身前身後一片混亂。不遠處兩條皮筏子已經撞在了一塊兒,落水者尖銳的呼救聲轉眼就淹沒在茫茫弱水之下。

  成淵韜的臉色鐵青,兩只拳頭握得指節發白,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如果運氣極好,他能管住的,頂多就也就是自己這一串十條的皮筏子了。

  先是很微弱地,中軍的方向似乎傳出了一聲鐵笛。那是大晁軍中最平常的樂器,這一聲吹奏卻絕不平常。笛聲清越嘹亮,直沖天際,把人們的心都提了起來。這聲能沖破人們嘶喊的笛聲,在耳邊閃了一閃,悄然消逝。幾乎是瞬間,喧鬧的湖面上靜了一靜,嘈雜再起來的時候就不自覺地虛弱了些。漸漸地,笛聲又傳了過來,這次分明是清晰的,竟然不止一支。曲聲悠揚悲涼,竟然是夜北流傳頗廣的古曲《歸舟》,那是首盼望遠航的親人歸家的曲子。稀稀拉拉地,筏隊中有人開始跟唱:

  “子行海上

  子行其洋

  子行海上兮

  予子還鄉

  予子還鄉

  予子行國

  子行切切兮

  何以踏浪?

  生死契闊

  與子成說

  寤寐凋夢兮

  天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