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台伯河的暗流

東方區的暗流·UndercurrentsofEasterDistrict

像是神諭像是魔咒,那語調帶著古怪的東方口音。塞爾維莉亞覺得自己的心如被抓住,嚇得幾乎要縮進西澤爾懷裏。她看清了坐在陰影裏的人,一個赤裸上半身、皮膚古銅色的東方人,光頭,胡須繚亂,身上纏著帶刺的鐵鏈。他默誦著放在膝蓋上的經文,那些經文雕刻在生鐵片上,一頁頁壘起放在他的腳邊。塞爾維莉亞猜不出這個東方人的年紀,他像是老樹般幹燥開裂,又像是鐵一樣堅硬。

“是個苦修的東方人,異教徒。”西澤爾輕聲說。

“他是在和我們說話麽?”

西澤爾搖搖頭:“我猜他只是在念經文。”

“他住在這裏麽?”賽爾維莉亞不敢想有人能住在這種全無生機的地方。

“這裏住的可不是他一個人。”西澤爾說。

他拉著賽爾維莉亞的手來到一扇朽爛的木門前,旁邊的石墻上有一個蒙著灰塵的青銅裝飾,一朵蝕刻的蓮花。

西澤爾把青銅的蓮花芯扯了出來,那個蓮蓬狀的東西後面連著一條長長的青銅鎖鏈。隨著他用力拉扯,這座“百眼的宮殿”上上下下都響起銅鈴聲,祭拜幾千個青銅鈴鐺一起鳴響,像是警鈴般刺耳。塞爾維莉婭嚇得捂住了耳朵,她本能地覺得這座古怪又古老的建築裏藏著什麽不能驚醒的東西。

過了很久,木門上的窗口打開一條細縫,一只暗黃色的眼睛警惕地審視著來客,聲音嘶啞如老鴿,“找誰?”

“來參加塞斯洛家的賭局。”西澤爾將一張便條從門縫裏塞了進去。

“原來是塞斯洛家的客人。”看門人發出難聽的笑聲,“我們這兒可真少見您這樣尊貴的客人呐。”

門發出咿呀咿呀的聲響,緩緩地打開了。

一股濕潤腐爛的氣息沖了出來,陰冷得叫人渾身戰栗。塞爾維莉婭緊緊地靠在西澤爾的身邊,西澤爾把一件東西塞進了她的手裏。那是一個滑稽的小醜面具。

“戴上它,別叫裏面的人記住你。”西澤爾湊在塞爾維莉婭的耳邊,壓低了聲音,“美第奇家族的族長來這種地方,會給人留下話柄的。”

“那博爾吉亞家的男孩來這裏,不回給人留下話柄嗎?”塞爾維莉婭倔強地看著西澤爾,想這個注定人生和自己沒有交集的男孩,擁有高貴的姓氏卻行走在這種下等人聚居的地方,難過又著迷。

“在這裏我從不記得自己姓博爾吉亞。”西澤爾輕聲說。

“那麽我也不姓美第奇。”塞爾維莉婭說。她想說為了你我可以拋棄我的姓氏乃至於一切,何況只是來一個下等人聚居的地方?

“你沒法選擇自己的姓氏,美第奇家的女兒終歸是美第奇的女兒。”西澤爾淡淡地說,“就像你雖然有三年過著小野貓一樣的生活,最終還是回到了美第奇家。”

看門人顯然身體畸形,瘦小幹枯,胸前只覆蓋著一層皮膚,肋骨清晰可數。他的脊柱幾乎彎成了一個圈,巨大的腦袋縮在小腹處,非要扭曲著細長的脖子才能擡眼看人。

“裏面的道路很復雜,閣下要不要一個引路人?”看門人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容,“帶著這樣漂亮的女孩來百眼的宮殿,可要小心那些下賤胚子的臟手。”

“不用,這裏我很熟。”西澤爾隨手把一枚銀幣拋到空中。在那一瞬間,看門人躍起,他畸形的身體在空中做出了猴子撲擊敵人的兇猛動作,探出幹枯見骨的手一把把銀幣抓在手心裏。他迫不及待地用枯黃的牙齒咬了咬銀幣,確認那是真的,不禁喜笑顏開,一口把硬幣吞了下去,像是猴子把果子藏在頰邊的嗉囊裏那樣把銀幣藏了起來。他在嘴裏玩弄著那枚銀幣,讓它和其他銀幣碰撞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滿臉幸福的笑容。嘴居然被他當做了錢袋,塞爾維莉婭想起那些沾滿他唾液的銀幣就惡心得想吐。

“我們可以進去了吧?”西澤爾說。

“請!請!”看門人比著手勢。

門裏是幽深曲折的樓梯,兩側都是堅硬的石墻,石縫裏生長著苔蘚,隱約彌漫著一股尿騷味,隔著很遠才有一盞油燈,看不清盡頭,不知通向何方。

塞爾維莉婭挽著西澤爾的手走了幾步,忽然聽見背後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好似有野獸咬著她的裙擺。她驚得差點跳起來,回頭一看是看門人把臉埋在她紗質的裙擺中嗅吸。塞爾維莉婭的裙擺上撒著突厥薔薇中提煉的香精。

“真香啊尊貴的小姐,你香得就像我親愛的瑟拉。”看門人擡頭獻媚地贊美著塞爾維莉婭,可他的眼神在塞爾維莉婭眼裏滿是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