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姑麓山合戰 (二)

  黎明卯初 津河口?齊軍後營

  伯將掀幕進去,頓時眼前一亮。

  浮空舟裏與他想的完全不一樣。從外面看起來,浮空舟也不過是中等渡船的大小,卻不料內艙如此之大,上下一共三層甲板,中間的大廳貫穿三層甲板,直抵船頂,大約有四丈多高,幾乎是中軍大帳的兩倍有余,這樣的結構必然是某種法術所致。艙內四壁點著無數支晶彩燈燭,亮如白晝。船頂中間懸著一顆拳頭大小的明珠,反射晶燭之光,五顏六色不可逼視。

  三層甲板從上到下都站著人,或妖族,或人族術士,皆默默無聲地俯視著大廳。早上見過的那八名車騎尉站在大廳中,按劍而立,三名身穿奇裝異服的修長男子站在後面,衣服都沒有衣袖,露出肩膀、胳膊上大塊大塊的符文圖案,一望便知是妖族中人。

  在他們之後,大廳正中,一幅巨大的紫色幔帳從大廳頂上直垂到地,看上去甚為厚重,也不知是用什麽織就。上面滿滿的用金絲繡著數不清的圓形符文,隱隱閃爍著紫光,當屬某種強力禁制。

  見他二人進來,八名車騎尉也並不行動,當門而立,卻不說話,當中的一人手中杵著一根黑色繇雲幡,正是代表天子執掌天下的執政周公的標志。

  高國仲望幡行禮道:“臣——東海伯仲奉召前來,參見巫如殿下。”

  因高國仲乃朝廷夏官少司馬(按周制,朝廷官員按春、夏、秋、冬四部分列,少司馬屬夏官。夏官專事征討,可由各諸侯國君卿充任),那八名車騎尉不敢怠慢,待他行禮畢,便按劍行禮而退。高國仲轉頭對伯將道:“你走近些,隨我參見巫如殿下。”說完自己一掀袍腳,單膝跪地。

  伯將忙搶上前,跪在他身後,隨著高國仲深深伏下身子。他擡起頭來,紫色的幔帳紋絲不動,沒有任何聲音。

  杵繇雲幡的車騎尉上前一步,道:“兩位大人,巫如殿下便在幕中。因為如殿下突染重疴,不能視事,奉周公殿下之命,所有禮儀一律取消。兩位望幕趨拜即可。”

  高國仲顯然已經得到了奏報,臉色凝重,帶著伯將再拜,起身道:“臣等遵命。昔年臣在王都,奉守北闋,得如殿下提攜栽培,乃有今日。十年一別,不想今日不能再睹尊顏。望如殿下善自珍重,早占勿藥,為天下臣工之福。”說得語氣沉重,說完又是一躬。

  這是很客氣的話了。高國仲奉守王都北闋,與巫如居住的臨鳳閣分別在王都的兩頭,且巫如雖在人間,例不幹涉朝廷事物,提攜栽培什麽的更是毫不相幹。但話要這麽說才行。那車騎尉點點頭,表示甚為滿意。待高國仲行禮畢,便道:“奉周公殿下之命,這小湯河乃是此地精氣最盛之所在,可以為如殿下調養之用,因此移駕此地。爾齊軍上下當克盡職守,妥為周全。如殿下久在中原,深得天下臣民之望,驟然染病,恐駭物聽,爾大小臣工一律不得外泄消息,唯奉命安守職份。”

  這是在復述周公的敕令,高國仲與伯將二人都躬身敬聽。那車騎尉復述完敕令,從懷中掏出卷羊皮紙,展開來遞給高國仲,高國仲閱畢,一聲不吭地遞與伯將。伯將接過來看時,果然大意如此:巫如患病不起,為防影響征徐大計,周公親自下令封鎖消息,移送到齊國營後的小湯河河洲上。末尾還有征徐大軍中可以知道內情人的名字,不過十一、二人,他和高國仲排在第五和第十二。他這才明白,原來自己被召到這裏,也不是高國仲一時性起。他不敢多看,強忍心中驚懼,雙手捧還。

  那車騎尉接過敕令,收入懷中,臉上已換了表情,反過來向高國仲一躬,道:“殿下的命令便是如此。高大人,屬下馮斂有王命在身,不敢越禮,請多包涵。”他雖是奉周公之命的敕使,但畢竟歸屬夏官管轄,說到底還是受高國仲的調度。

  高國仲點點頭,道:“這周圍左近,我已調派人手關防護衛。我的意思,還是想請如殿下移駕到我大營中,此地是戰場,與別處不同,有我齊國兩萬大軍護衛,方可算周全。”

  馮斂道:“多謝大人美意。但這是周公殿下親自下的命令,屬下豈敢違抗?大人若有此意,可以直接向殿下奏報,屬下沒有這個權限。”

  高國仲似乎也知道必是這樣的回答,默默點頭,順手將垂在胸前的絡纓甩到身後。這是官方禮儀,表示地位高者要先行離去。馮斂等莊容後退,讓出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