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櫻怒之日(第4/15頁)

路明非拖著座頭鯨來到角落裏,匆忙地揭開雨衣檢查那個巨大的傷口,血像泉水那樣從斷口處流了出來,無論他用衣服去捂用皮帶去紮都沒法止血。

“Sakura……我沒有看錯人。”座頭鯨艱難地睜開眼睛,這種時候他的眼睛竟然是閃閃發亮的,“你是我……一眼看中的男人。”

失血過半後還有如此清晰的神智,大概只能用回光返照來形容了,路明非抱緊座頭鯨,以免他的體溫過快地下降:“店長,別騙我了,我知道你跟藤原勘助說我是朵罌粟花來著,以前那個罌粟花不是和客人抱在一起燒炭自殺了麽?你旗下的罌粟花總是廢柴啊,連幫你賺錢都做不到。”

“雖然死了,但他還是很美啊……”座頭鯨喘息著說,“他死了,但他的花道沒有死……我死了,我的花道也不會死。”

“值得麽?為了客人那麽拼命。客人想找我們的時候就來了,喝醉了就走了,最後不總是剩下空蕩蕩的場子讓我們打掃麽?”路明非心裏大慟,但是哭不出來,心說店長啊店長,我很為你難過,但你自己能嚴肅一點麽,你說這麽蠢的話,我的難過都會打折啊。這個世界上誰重要誰不重要你真的分不清楚麽?客人來你這裏花錢買到了她們想要的東西,這就是一場交易罷了,淩晨的時候曲終人散,你帶著大家打掃滿地狼藉的舞池,偶爾自己坐在台階上吹口琴,不也很落寞麽?世界就是這麽殘酷的啊,愛你的人沒你想的那麽多,最終每個人都是孤零零的,何苦那麽拼呢?

“值得,”座頭鯨說得輕聲而堅定,“那些都是來捧我場的女人啊,她們都是高天原的貴客,靠了她們高天原才能堅持到今天……她們那麽愛我,我當然可以為她們赴湯蹈火。”

路明非呆呆地看著這個男人,不知從何說起,卻又不忍心騙他。他心說店長啊店長,你真的高估了自己,那些女人不是愛你啊,是為了老大和師兄那種嫩草來消費的,你也許曾經是絕代的美男,可如今也就是個男版老媽子而已。你到底為什麽而堅持呢?男派花道?男派花道是什麽東西?狗屁而已。

“你有沒有覺得奇怪……我這種人怎麽能在東京最值錢的地段裏有這麽一棟樓?”座頭鯨的臉上露出孩子般稚氣的表情。這熊一般的漢子流露出這種表情,嚇得路明非以為他進入了彌留狀態。

“這棟樓原來是個客人的產業,她去世的時候留下遺囑說,無論如何這棟樓都得租給我,還得是廉價的租金……只要我活著一天。我看到遺囑的時候完全不記得那個客人是誰了,遺囑裏還有一封信,說當年我說要建立自己在新宿牛郎界的霸業,要把愛分給每個需要的女人……她說阿鯨,現在你有你的第一座城池了,在那棟樓裏開新宿最好的牛郎店吧,讓每個仿徨的女人在夜裏有個去處。”座頭鯨的聲音漸漸低落下去,瞳孔漸漸地渙散,“可我還是沒想起她是誰,當年我跟很多女人都說過類似的話,我出道的時候很窮……總是在客人們面前說些好聽的志氣話,好讓她們消費來支持我……可我沒想到她們中有個人當真了……這樣誇下了海口的我,連她是誰都沒記住,怎麽能不做一間最好的牛郎店來報答她呢?她的在天之靈在看著我啊,當年我遇到她的時候,她一定很孤獨吧……要在午夜的東京找個去處,最後找到了我。”

路明非呆呆地抱著這頭熊,聽他最後的喋喋不休。這些話大概在座頭鯨的心裏憋了很久很久吧?拼死也要講出來,這是他的道,他的一生,他唯一能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東西。

“Sakura我很看好你啊,罌粟花也是有愛的啊,只是太絕對。”座頭鯨含含糊糊地嘮叨。

“Sakura我告訴你一條真理啊,女人愛一個男人,往往要比男人愛一個女人的代價高很多……”

“有時候這個代價是一生……”他的呼吸開始出現偶爾的中斷。

他的話在路明非腦海裏回蕩,轟隆隆的,仿佛雷鳴。女人原來是這樣的東西麽?你覺得她很神秘,但她其實很簡單,她如果喜歡你,你說謊她都會信。

難怪他說什麽扯淡話繪梨衣都相信,因為繪梨衣喜歡他,她的智商原本就不高,進一步降低之後就降成了笨蛋。可繪梨衣怎麽會喜歡他呢?到底是什麽時候,他說了什麽錯話,表錯了情,讓繪梨衣喜歡上了他?

他想起來了!他終於想起來了!死侍想把他拖往水底的那個瞬間他其實已經隱約地想到了!那一刻諾諾的身影和繪梨衣的身影在他眼裏漸漸地重合起來,在漆黑的深海中,他不顧一切地向前遊去,狠狠地抱住了女孩溫暖的身體,他以為自己抱住了諾諾,其實被抱住的是繪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