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迎著陽光盛大逃亡(第6/14頁)

來梅津寺町是路明非的主意,繪梨衣表示去哪裏都好,只要是漂亮的地方,路明非說那我知道一個地方,那裏很漂亮但是很遠,我們需要一輛好車。

所以他們在高速公路上跑了四個小時,從本州開到四國,最終抵達這座海邊小鎮。

“Sakura不是日本人吧?怎麽會知道這麽漂亮的地方?”繪梨衣在小本子上寫。

“我看過一部日本拍的電視劇,這是那部電視劇裏很有名的場景,很久以前我看過那部電視劇。”

“那部電視劇叫什麽名字?”

“東京愛情故事。”路明非一筆一劃地寫。

四國最西南的縣是愛媛縣,《東京愛情故事》的結局就是在這裏拍的,路明非太喜歡那部日劇了,所以上網各種搜愛媛縣的信息,最後得知結尾那場戲是在愛媛縣的梅津寺町拍的,劇中的學校和分別的車站都是真的。他一直夢想來梅津寺町旅行,做了很多很多功課,知道梅津寺町是個靠銅礦起家的鎮子,還有這條電車隧道,春天它是碧綠的,像是半透明的翡翠,夏天則是深綠的,綠色濃郁得像是要從頭頂滴落,秋天它是蒼紅色的,楓樹和銀杏大量落葉,軌道上鋪滿或紅或黃的葉子,密到連枕木都看不見,冬天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枯枝環繞著軌道,像一件後現代的藝術品。

他沒好意思跟愷撒和楚子航說他想來梅津寺町,為了一部日劇要去偏遠的四國旅行,和為了看cosplay妹子要去秋葉原逛街,兩者相比後者還稍微正常一點。

但在繪梨衣面前他不用隱瞞什麽,繪梨衣不懂這些,路明非可以很誠懇地跟她說東愛真的很好看的,我當年看著看著就要哭了。

繪梨衣不會覺得看一部電視劇看哭了是很丟人的事情,她只會豎起小本子說:“那肯定是一部很感人的電視劇了。”

路明非抽出一條手帕把繪梨衣的眼睛蒙住,“一會兒解開手帕會看到很漂亮的景色。”

繪梨衣認真地點頭,把手放在路明非手裏。落日發紅,斜斜的陽光從樹陰間投下來,從沒有玻璃的窗戶裏照進電車,在老式的木頭座椅上不斷地變幻。路明非也閉上眼睛,只聽見齒輪和軌道咬合,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

登山電車在山頂的石地藏廟前停下,路明非牽著繪梨衣下車,車站前站著一尊半人高的石雕。日本人所謂石地藏,就是路邊站著的石刻小佛像,石地藏廟也不是一個真的廟宇,就是在石地藏的頭上建了一尺見方的磚頂,給石地藏遮雨,有了這個釘子這就是石地藏廟了。路明非把路上吃剩的一個飯團放在石地藏面前,拉著繪梨衣穿越樹林。

他們走的是幾十年前礦工們進山采礦的小路,路面用凹凸不平的石塊拼成,繪梨衣穿了高跟的鞋子,害怕摔倒,就把雙手搭在路明非肩上。路明非踢開那些瘋長的野草和菟絲子,走在前面,道路盡頭有暖融融的陽光照進林子裏來。道路的盡頭是早已封閉的礦井,為了紀念這座養育了鎮子的礦井,梅津寺町的居民們捐款在礦井出入口上修建了木制的廟宇式建築,每一根椽子上都掛滿了用於祈福的鯉魚旗,屋檐下擺放著各種各樣的瓷娃娃。這是當地的風俗,如果鎮上的人家生下男孩,就會來這裏掛上一面鯉魚旗,如果是女孩就會放上一個瓷娃娃。

“跟網上說的一模一樣啊。”路明非說。

礦車的軌道早已銹跡斑斑,枕木間生長著雜草。他們沿著軌道來到山崖邊,路明非扶著繪梨衣讓她登上一塊凸出懸崖的石頭。

荷葉般的裙擺被山風吹得飛揚起來,繪梨衣踩著高跟鞋子貼著懸崖站立,筆直修長,就像一株新生不久的小樹。路明非只要猛推一把,這個已知最強大也最危險的混血種、可以輕易毀掉半個東京的人形怪獸,就得墜落山崖一命嗚呼。想起來真可笑,這麽巨大的權力卻被他這種廢柴握在手中。

可他一點都不喜歡這種權力。

他雙手按住繪梨衣的肩膀說:“現在可以把蒙眼布解掉了。”

繪梨衣解開手帕,夕陽如海潮般湧入她的視野,巨大的日輪已經觸及了海面,數千萬噸海水在她腳下緩緩地蕩漾,潮水在黑色的山崖下碎成白色的水花。風吹著數萬公頃的森林,傍晚的樹林遠看也像海,蒼紅色的大海,成千上萬的樹梢隨風搖曳,組成層層疊疊的波濤。小城小鎮沿著曲折的海岸線分布,路明非給繪梨衣一一地講那些小鎮的名字,山崖下方就是梅津寺町,稍遠處的是山前町、月下城町和松隆町,再遠處的路明非就叫不出名字了。

鎮上的小學校已經人去樓空了,寂靜的操場上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