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家庭晚宴

Family Dinner

路明非忽然驚醒,觸電般地把手縮了回來。撫摸繪梨衣頭發的半分鐘裏他模糊了自己和繪梨衣之間的關系,他們之間是怪獸和馴獸人之間的關系,真正的繪梨衣絕不是脆弱的小女孩。

她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兇殘的殺戮者之一。

路明非察覺到自己的生活不對勁了。

太多的好事情發生在他跟繪梨衣身上,好像全東京的人都在撮合他跟繪梨衣。

他帶繪梨衣去逛淺草寺,經過路邊畫攤的時候畫家虎跳過來把他們倆攔住,目光灼灼地說我能為你們倆畫張畫麽?你們倆走在一起簡直是道風景!我有幸遇到兩位就像梵高有幸遇到那朵令他名垂千古的向日葵,我很想為兩位畫張畫,你們能答應我這小小的請求麽?路明非心說你這套把戲老子他媽的見得多了,我們中國的街頭藝術家也這麽攬生意的,不過看在這兄弟滿臉誠懇的份上,加上他兜裏又有錢,他也不介意幫襯一下對方的生意。

原本以為只是畫一幅漫畫小像,結果畫家把畫布打開的瞬間路明非就給震了,兩米高一米寬的巨幅畫布,簡直是皇家肖像的待遇。畫家嘴裏咬著一根畫筆,手中還各持一根,走筆如飛,滿街的人都聚過來圍觀,對著路明非和繪梨衣指指點點,搞得繪梨衣很有點緊張,路明非也頗為窘迫。兩小時後大畫完工,路明非一看,這幅畫應該命名為“奧地利皇帝弗蘭茨·約瑟夫一世和他的皇後茜茜公主殿下”。畫中他穿著德國貴族般的軍禮服,繪梨衣穿著低胸帶裙撐的宮裝套裙,背景是倫敦的聖保羅大教堂,他倆儼然是剛剛舉辦完婚禮接受了萬千臣民的祝福從教堂裏走出來。

路明非心說你他媽的這是訛詐啊!這麽大一幅畫要收我多少錢啊!於是他怒指畫家說你畫得不寫實,我長得沒那麽帥!我不能付錢!

畫家微微一笑說沒想收您錢,這是藝術,我們搞藝術的就是要為藝術獻身,講錢就俗了,這畫太大了您也不方便隨身攜帶,我給您寄家裏去,您的地址留一個?

這回輪到路明非不好意思了,只得留了學院的地址。畫家把畫像收納在一個看起來頗為高級的鋁合金筒裏,助手貼上地址標簽飛奔著跑向郵局。路明非和繪梨衣走出好遠才想起連郵費都沒付,日本街頭藝術家為藝術獻身的精神到了包郵的程度,讓他這個天朝上國的來客也有點欽佩。

在淺草寺裏轉了兩圈,又有日本和尚很詭秘地湊上來說施主您求個簽麽?免費的。路明非心說連日本和尚也玩這種騙錢的小把戲?

這種事兒叔叔嬸嬸有過切身體驗,有一年叔叔嬸嬸去雲南旅遊。導遊領叔叔嬸嬸去了一處寺廟,導遊說我是特虔誠的佛教徒,諸位進我們的寺廟是不收錢的,但請大家遵循我們佛教的禮儀,要帶著虔誠的心。叔叔嬸嬸一聽說不收錢就覺得欠了人家的,於是見佛便拜十分禮敬,果然一路都不收錢。直到最後的觀音殿裏,和尚淡淡地說,本地的簽那是很靈驗的,求簽十塊,愛求不求。叔叔嬸嬸心說門票都免了,這十塊錢還不出麽?況且人家和尚眉眼高貴,並不似在乎這十塊錢的樣子,於是一人求了一支簽。

嬸嬸的簽文是,“郎君何事勿心聰,魚在深淵鶴在松,因甚兩般皆不就,魚無羅網鶴無弓。”

叔叔的簽文是,“堪嘆緣份不為良,打獵因何到此方,幾日山中無鳥叫,勸君移網別山崗。”

嬸嬸傻眼了,說忒深奧了大師我讀不懂啊,和尚說不妨,今日恰好有法會,可以請法師為您解簽。立刻就有小沙彌自左右閃出,分別領著叔叔嬸嬸進禪房裏解簽。

解簽的陣勢就把嬸嬸給嚇著了,明黃色繡著佛像的帷幕圍繞著嬸嬸,帷幕中香煙縹緲,老和尚坐在香煙裏,淡淡地說你與佛有緣啊。嬸嬸一時激動說哇嚓那我兒能出國留學麽?和尚說大富大貴何止出國留學這麽簡單?嬸嬸正待叩頭感恩的時候和尚遞來一本經書說,你要對佛有所禮敬,我出家人不捉金錢,不要經過我手。嬸嬸這才明白大富大貴是要錢的,家庭婦女的吝嗇心立刻發作,撒謊說我在前殿已經捐錢啦。和尚微微一笑說那就罷了,你去燒三支香拜佛吧。

嬸嬸一輕松,趕緊跟著小沙彌來到禪房出口,小沙彌遞上本子問您燒那種?我們有普通高香300塊,祖師高香500塊,今天您運氣好,撞上我們盤龍祖師生日,可以請盤龍大香1200,打折收您一千整!嬸嬸這才知道燒香也不是三塊錢五塊錢的事兒,可是為了路鳴澤能出國留學,咬牙燒了個500的祖師高香。

然後她就扛著一米多高的高香,用她自己的話說跟扛棒子的孫悟空似的,跟小沙彌一起走向露台香爐,小沙彌一路還贊美她有眼光,這祖師高香不甚貴又很靈驗,正是有緣人該求的。嬸嬸正在努力做心理建設說我沒被騙沒被騙祖師高香就值這個價的時候,只聽對面傳來兩聲豪笑,有人大聲說:“我這個人就是喜歡頂級的東西,頂級的就是頂級的,一分錢一分貨!”再看叔叔扛著三根頂級的盤龍大香過來,跟扛釘耙的豬八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