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節 困局(上)

對這種打著“為你好”幌子其實卻是暗中包含禍心的提議,孟聚一向深惡痛絕。他露出贊嘆的神情來:“打通與大唐聯絡的通道嗎?蘇大人您這個主意真是高明,末將佩服得五體投地,不錯,不錯!”

蘇侍讀精神一震,他臉露笑意,傾過身子來:“征北將軍也是這麽想的嗎?那我們不妨好好商議下這事了,將軍您覺得,不知是哪條路線好些呢?是江淮道,還是關中道呢?”

“末將覺得,兩條路線都很好的,都是可以考慮!不過末將是粗魯武夫,只懂沖殺破陣,這些運籌之事,末將是一竅不通,平時都是交給我軍的參謀司來定奪的。請您安心稍待,等他們商議個結果出來就好了。”

“不知貴軍的參謀司商議,可需要多長時間呢?”

孟聚冷笑道:“快的話,三天兩天也就有結果了。慢的話,十年八年也是有可能的。”

看到孟聚唇邊那戲謔的笑意,蘇墨虞這才醒悟過來——自己居然被這個邊塞武夫耍弄了?

壓抑住心中不快,蘇墨虞依然保持著微笑:“將軍持重穩健,這自然很好,但時機稍縱即逝,若是將軍太過謹慎,只怕會錯失良機啊。

而且,朝廷的招撫耐心也是有限的,將軍需知適可而止的道理。倘若將軍拖延得太久,讓朝廷和陛下失去了耐心的話——學生擔心,怕是過猶不及啊。”

孟聚淡淡一笑:“有勞蘇大人費心了。我軍十萬虎賁橫踞塞北,末將自信,無論有無時機,兒郎們都能憑借手上的刀劍殺出一片天地來。

當年北疆王拓跋雄統兵二十萬進攻東平,兵鋒強絕,北疆震動。縱使那樣,我軍依然毫無畏懼,我親領七千虎賁對其迎頭痛擊,連戰連勝,一夜間連破四營,陣斬赫連八山,令其三軍氣喪,拓跋雄最終也只能割地求和。

蘇大人,孟某只是一介武夫,平生胸無大志。我們只想扼境自守,守住這一方水土和民眾,我們心願便足矣了,從沒有那些不應存的野心。我們不貪圖別人的東西,但我們自己的東西,卻也容不得別人染指。

想當年,我軍戰兵不過數千,鬥鎧不過五百,北疆王拓跋雄仍不能欺我們一絲半毫,如今我軍強兵如雲,實力遠超當日,無論是塞外的魔族,拓跋雄的叛軍或者偽朝的金吾衛,誰也別想讓我們低頭!”

聽得孟聚這番霸氣的說話,蘇墨虞的臉立即便冷了下來,他沉聲道:“征北將軍的武勇,舉世皆知,學生在江南亦是久聞了,將軍也不用自己誇口。

當年,蜀中張逆勾結巫廟割據蜀中,號稱雄兵五十萬又有巴蜀天險,逆賊也是以為高枕無憂了。可待我大唐天兵一到,人心所向,旬月間,張逆兵馬便土崩瓦解,本人身死族滅,蜀中各地更是傳檄而定。

征北將軍,北地陷落胡塵三百年,北地民眾盼望我朝正朔,猶如赤子望父母,久旱盼甘霖。我軍乘勢北伐,上奉天命氣運,下得萬民擁戴,以正義伐無道,天兵所至,各地民眾無不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單在徐州府下,我軍旌旗方至,月間便有十萬民眾前來助戰,自願擔當民夫,為我軍運糧荷重;各地豪傑紛紛舉義,砍殺韃虜軍官,提首尋賞;便是那些至今還為韃虜效勞的官兵,他們也知道大勢所趨了。

有個喜訊,征北將軍可能還不得而知:繼我軍攻下淮陰和角城之後,合肥、壽陽、盱眙等地的偽朝官兵也是舉義反正了,徐州府已成孤城一座了,無兵無援,陷落指日可待。據傳,偽朝的大都督樸逆已在城中府邸闔府自盡了。

南北分隔三百年,如今天下一統,此為人心所向,大勢所趨,非人力所能抗拒,征北將軍,如今歸順朝廷的話,閣下依然不失為大唐公侯,家族富貴可保,青史留名傳頌。倘若有人自不量力,自恃以匹夫武勇便能以一隅敵天下,執意逆天命而行的話——征北將軍,即使以楚霸王之勇亦是難免烏江之刎,閣下不妨以此為鑒吧。”

聽得蘇墨虞語帶威脅,在場眾人都是臉色大變,孟聚心下憤怒,他正待反唇相譏,但這時,文先生已經搶過了話頭,他插話說:“主公,蘇大人,今晚大家相談甚是盡興,但學生量淺,卻是有點不勝酒力了,不如大家就此休息,改日再談,如何?”

剛才說了一通,那位蘇侍讀臉色惴惴的,好像也有點後悔,聽文先生出來緩場,他正好乘勢下台:“文先生說得是,方才學生也是喝多了,胡言亂語,有得罪之處,征北將軍和諸位莫要見怪,學生在此賠罪了——呃,學生也是醉了。”

孟聚按捺住火氣,沉聲道:“既然大家都盡興了,看天色也是不晚了,那便就此散了吧,都回去休息吧。”

雙方話不投機,這場宴談便草草散了。遣人送蘇侍讀回了住處,孟聚和文先生卻沒離開,兩人依然留在宴廳商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