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發現自己嫁錯了人, 新婚第一日也不好一走了之。

關幼萱是個機靈的小淑女——她打算看看情況再說。

於是,梳洗之後,關幼萱跟隨著原霽一同先去議事堂再去祠堂:給在世的長輩們敬茶, 祭拜原家的先祖英烈。

因為心裏抱著想逃的想法, 關幼萱一路上低著頭,頗為心虛。

春日暖,這一幕落在眾長輩的眼中, 則是一副頗讓人欣慰的畫面——

烏廂回廊前,日光斜斜入廊,原霽趾高氣揚地走在前頭帶路,關幼萱拽著他的衣袖,裊娜地緊跟在他身後。

小夫妻二人如膠似漆。

只有原讓和關家長輩想著讓二人不合適便和離,其他原家長輩可不那般覺得:成婚了,便代表小七郎長大了。

既是大人,不傳宗接代,還等什麽?

新婚夫妻先去大堂給長輩敬茶,原霽大咧咧地將家人指給關幼萱:“這是大爺爺,那是四爺爺。那邊是奶奶們……那邊是小姑姑……這是我二哥, 你已經認得了。”

關幼萱捧著茶水在堂中走一圈, 嬌聲問好。她貞靜嫻雅,面有酡紅, 看人的眼睛便又落落大方,讓長輩們滿意頷首——

雖是江南女郎, 與他們的期望不同。但如此大方, 已然難得。

敬茶之時, 關幼萱悄悄打量他們, 心中嘟囔原家長輩真的好少呀。

尤其是男女的人數對比格外失衡。

原家的男子太少, 這一堂屋,大部分都是或慈眉善目、或盯著她審度的婦人們。

原讓見他們差不多了,便主動起身:“去祭祖吧。”

原家祠堂門在關幼萱面前緩緩打開,當一排排黑木牌位映入眼中,關幼萱滿心怔忡,一時看得呆住。

這裏的沉重森冷氣氛、密密麻麻的牌位,將她的小心思擊垮。生死面前,人生一切,都顯得何其卑微。

關幼萱向後退了一步,原霽扶住她的肩。

她仰頭看他,見他側臉沉靜,少有的成熟。原霽不看她,他目光盯著這裏的每一尊牌位,低聲與關幼萱說:“別怕。他們都是戰死沙場的大英雄,不會嚇唬你的。”

關幼萱詫異,靠近他。她主動地拽住他衣袖,小聲問:“全是戰死沙場的麽?”

原霽:“嗯。”

關幼萱心中突然湧起一陣說不出的酸楚。她喃聲:“好多人啊。”

原霽:“所以剛才看到的大部分都是嫂嫂奶奶們。男的死絕了,才將她們剩下。嫁到原家,就要有這種認知。”

原霽隨口:“誰都會死。”

關幼萱:“我願你長命百歲。”

原霽一愣,低頭看她,望進她波光粼粼的眼波中。

他看著她,半天沒說話。他們家最奢侈的,便是長命百歲。關幼萱懂麽?

原讓的微斥聲傳來:“七郎,你們兩個,不要在祠堂說悄悄話!”

所有人回頭,向原霽和關幼萱看來。關幼萱臉紅,趕緊躲到原霽身後。

原霽果然厚臉皮,無所謂地笑一下:“是!”

原讓搖頭:“過來,上香!”

滿堂密密麻麻的牌位,正如所有先人,都在上空注視著這對新婚夫妻。

關幼萱心情沉重、乖乖地跟著原霽一同上香,香煙裊裊向上,她在心中努力記下每個人名。關幼萱閉著目念念有詞,祈禱祖先們保佑原霽。

年少的她和原霽,依然不懂戰爭意味著什麽。原霽已堅定地去走那條路,他沒有選擇,關幼萱卻仍是懵懂的。

燒完香,關幼萱將原讓悄悄看了一下,掩不住心中的顫動:

原霽上一輩的人,除了他父親,男兒郎都死絕了;

原霽這一輩的人,他上面剩一個二哥,一個與他們不同姓的五郎蔣墨;

原霽下一輩的人,只有幾個還抱著阿母吃奶吃糖的小豆丁。

所以原七郎的長大,對原家、涼州,意義非凡。

他們呵護著原霽長大,又不忍心原霽長大。原讓總是不讓原霽上戰場,總是讓小七郎去玩……關幼萱悄悄瞥原霽,心想少青哥必然心中明白吧。

出了祠堂,祭拜任務結束,關幼萱尚且心情低落,原霽卻毫無察覺,依然活力四射。

他視那些習以為常,他現在更關心自己昨晚在青萍馬場上贏的那一仗,後續如何。

眾人三三兩兩散去,原霽一眼看到掛在樹上晃頭晃腦的束翼:“你過來,跟我說說情況!”

原霽忘了自己已經成親,不等身後原讓攔住人,他長身一縱,翻身跳上墻,一眨眼就不見了人。

被扔在人群中的關幼萱左右看看。

原讓:“……”

原家女眷們憐愛小七夫人,努力地為小七郎找補:“小郎君嘛,都活潑好動一些,哈哈。”

關幼萱鼓起腮幫:“哼!”

她現在和昨天的她不一樣了!

做新的夢之前,她必然百般為他找借口;現在的原霽在她眼中,一身缺點,哪裏用找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