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撕裂

三人到達茶舍的時候,安蕓已經在那裏等著了。她甚至沒有回家,碩大的拉杆箱立在身旁,襯得她身形很纖瘦。唐蘅站在包房門口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這個穿黑色套裙的女人真的是安蕓。

六年沒見面,安蕓和蔣亞一個瘦了一個胖了,都不復當年。

“來了……”安蕓看見他們,臉上沒什麽表情,“進來坐……”

“安——安蕓……”蔣亞擡了擡手,像是想拍她的肩膀,然而又把手收回去了,“你這還真是剛到啊?”

安蕓「嗯」一聲,目光在唐蘅臉上停頓幾秒,然後緩緩移開,與他身邊的李月馳對視。

安蕓平靜地問:“你出來多久了?”

李月馳回答:“兩年……”

她笑了一下:“才兩年就來找他了?我真以為你能忍一輩子。”

這自然不是什麽溫和友善的笑,而是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嘲諷意味。

唐蘅皺了皺眉。

“行了,你倆出去等著吧……”安蕓看著唐蘅,“我有話和你說。”

唐蘅坐在安蕓對面,見她從口袋裏摸出一包女煙,熟練地點燃了,然後她問:“你要不要?”

“不要……”

“身體好了?”

“還可以……”

“他都告訴你了?”

“差不多……”唐蘅頓了頓,“還有一些細節,他沒說。”

“嗯……”安蕓撣撣煙灰。

這氣氛令唐蘅如鯁在喉,他們分明是彼此最熟悉的老朋友,事到如今,竟然像兩個——他不知道怎麽形容才好——久別重逢的仇人?

“說實話,我恨過你,你們……”安蕓垂著眼,緩聲說,“當然也包括我自己。”

唐蘅不語,只盯著桌上的白瓷杯。

“那天晚上小沁被強暴之後,拍了一些照片發給李月馳……後來他拿著照片去找院長,根本沒用。這不怪他,我知道。那天半夜我翻上社會學院的天台,我給我爸說,如果他不檢舉唐國木,我就跳下去。我想,社會學院連著死掉兩個學生,總該引起媒體關注了吧?”

安蕓吸一口煙,繼續輕描淡寫地說:“我爸嚇個半死,還真把證據給我了,唐國木這些年除了強暴女學生,還幹了很多別的事兒,尤其是,他通過你媽洗?錢。”

“就算那些證據不足以給小沁報仇,至少能讓他再也做不了老師,當然,我爸也得被拖下水——不過那時候我顧不上這些。”

“但是我沒想到……”安蕓兀自搖了搖頭,“李月馳把我攔下來,他求我不要公布那些證據,他說他會用別的方式給小沁報仇。我問他為什麽,他就說了兩個字。他和我約定,他去報仇,而我保守秘密。”

有種氣管被扼緊的感覺,唐蘅端起杯,猛灌一口涼掉的茶水。

“他就說了兩個字——你知道是什麽嗎?”

“…”

“他說,唐蘅。”

唐蘅和安蕓並肩走出茶舍,安蕓攔了出租車回家,唐蘅則與李月馳和蔣亞會和。

蔣亞望著逐漸遠去的出租車,茫然地問:“她說什麽了?”

唐蘅輕聲道:“所有……”

“啊?”

“所有的經過,都說了。”

李月馳站在一旁,並不言語。

唐蘅無聲地呼出一口氣:“我要去找我媽。”

“現在啊?”蔣亞緊張道,“我們陪你去……”

唐蘅搖頭:“我自己就行……”

“你自己……安全嗎?”

“放心吧……”

直到這時,李月馳終於開口,他筆直地凝視著唐蘅的雙眼,低聲說:“我等你回來……”

唐蘅說:“好……”

在地鐵上,唐蘅撥了付麗玲的電話。她已經回到武漢,唐蘅說,媽,我們單獨見面,否則就再也別見。於是半個小時後,唐蘅在漢大的舊居裏見到了付麗玲。上次見面是半年前,唐蘅去上海參加學術會議,和付麗玲吃了飯,又陪她逛街。那時付麗玲優哉遊哉,哪有此時的半分狼狽。

“他去找你了是不是?!唐蘅,你怎麽能——你被他折磨成什麽樣子你忘了?!”

唐蘅意外地冷靜:“媽,我先告訴你一件事。這六年,我沒有一天不想他。”

付麗玲尖叫:“你給我閉嘴!”

“王麗麗在公司做得怎麽樣?”

唐蘅說完這句話,一瞬間,付麗玲安靜下來。

仿佛沸騰的水潑在冰面上,「嘩」地一聲,什麽也不剩。

幾秒後,付麗玲喃喃地說:“王麗麗是誰?”

唐蘅沒回答,繼續說:“我突然想起那天中午,李月馳裝成送外賣的來敲門。那之前你問我,知不知道一個姓田的女孩子,你的話沒說完……那時候你已經知道了對嗎?她跳樓了……”

“那幾天你扣了我的手機,不讓我和外面聯系,所以我一直不知道田小沁的事。媽,這是你和唐國木商量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