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本家(第5/5頁)

他大張著嘴看著那道風雲翻湧的陣門,又轉頭看著周煦,半天才顫顫巍巍地問了一句:“蔔、蔔寧老祖?”

周煦頷首道:“幸會。”

他又沖謝問和聞時比了手勢,道:“師父師弟,我先進了。”

說完便擡腳走進了陣門裏。

大東叫了一句“沃日”,左右為難了兩下,一猛子也紮了進去。

陣門掀起的狂風吹得人鬢發淩亂,也吹得後面百余人踉蹌著人仰馬翻。聞時在風裏眯眼看向他們,忽然感覺垂在身側的手指被人握住。

“走了。”

謝問牽了他,低頭進了陣門。

夏樵和老毛緊隨其後。進陣門的時候,小樵忍不住擔憂了一句:“萬一那個老頭子不回本家呢?”

聞時:“他在那裏受供養,不回那裏是想死麽?”

這是一切活物的本能,惠姑也不例外。

“那他會不會已經跑了?”小樵還是擔憂。

卻聽見謝問在前面應了一句:“跑不了,寧州有人。”

***

寧州,張家本家大院。

張正初所住的後屋裏夜風拂動,帶著門窗一下一下地翕張著,就像屋裏有什麽看不見的活物正無聲呼吸。

不知哪裏忽然傳來了狗吠聲,劃破寂靜夜色。

院落裏眨眼間聚起了薄薄的霧氣,帶著一股潮濕的怪味,仿佛來自於黃泉地底。

廳堂的門忽然“咯噔”碰撞了一下,透過縫隙,隱約可以聽到裏面淅淅瀝瀝的水聲。就像有什麽液體正順著地面蔓延流淌。

又像是誰的影子活了過來,墨似的一大片,從廳堂滑移到後面,又順著門縫滑進了臥室。

偌大的臥室地面即刻變成了一片深黑泥沼,泥沼平整的表面忽然凸了起來,慢慢變成了一張人臉。那張臉蒼老至極,嘴角的紋路僵硬下拉,褶皺裏藏著或濃或淡的老人斑。

那張臉從地下探出來,然後是脖子,再然後是手腳……

正是張正初。

他爬在地上,悉悉索索地忙了一會兒,又從泥沼深處拉拽出另一個人來。那人面容蒼白,雙眸緊閉,毫無聲息地歪倒著。

窗外的月光穿過縫隙和玻璃,投落在地上,照出那兩個人的影子。他們像兩滴墨色的水一樣融到一起。

半晌,其中一個歪拗了幾下伸出頭來,像蛇蟲蛻皮一樣掙動了一會兒。

他從地上爬站起來,影子被光拉得又細又長。他走過窗欞的格影,在屋裏翻找了一陣,發出叮叮當當的磕碰輕響。

不消片刻,門窗縫隙裏便滲出香爐細白的煙來。

那道人影再度趴伏到了地上,在十多個香爐圈圍之下遊走,貪婪地嗅著香爐裏散出的煙。

青煙入體的時候,張家本家上空風雲乍起,電光纏繞在厚密的雲層中,從天邊橫向蜿蜒過來,爬滿了整個天空,將老宅籠罩在其中。

亮色閃過的那一刻,青煙裏隱約露出一張蒼白人臉。他眯著眸子,湊近香爐,又在閃電驟起的時候擡頭望了一眼。

那是……張雅臨的臉。

接著便是雷鳴震天,暴雨如注。

那個人影長長地嗅了一口煙,發出虛弱卻舒服的嘆息聲,高高地仰起頭。濃稠黑霧聚集而成的泥沼在他的嘆息聲裏翻湧不息。

忽然,偌大的家宅地面猛地震動了一下。像是被人以千斤頂從底下往上重重地砸了一擊。

沉香木制的架子在重擊之下搖晃不已,連帶著上面擱藏的古物書冊一起轟然倒地,煙塵四起,碎物飛濺。

地上的人影悚然一驚,在突如其來的動靜之下蟄伏僵持,一動未動。

第二下重擊緊隨其後。

一時間,方圓之內百蟲乍動,活物四竄。張家本宅的墻壁和地面開始出現細長的裂縫,粉灰撲簌簌從房梁高處滾落下來。

然後是第三下!

第四下!

……

接連八聲之後,虛空之中陡然響起了風聲。仿佛有人強行炸碎屏障,在天地間撕開了一道門。

趴伏著的人在聽到風聲的那一刻,便扭動著脖頸,翻折手腳。

地上的泥沼陡然膨脹開,他在滾滾黑霧的掩蓋下,正要朝地下鉆去,試圖換一處陣地。

電石火光間,天空傳來兩聲獸嘯,同時同地重疊在一起,震徹九霄。

兩道青白色的虛影以極快的速度疾奔而來,像星辰直墜於地,帶著淩霄長風,一掌踏穿張家高高的屋房門額,一左一右落於那道人影身側,生生截斷了對方逃走的路。

兩只巨獸似虎非虎,周身白如霜雪,四爪踏踩流炎,烈烈火光從腳底騰然而上,給每一根皮毛邊緣都鎏了一層金紅色。

它們半邊臉威風凜凜,半邊只有枯骨,半生半死,帶著五分鬼魅相,卻又氣勢逼人。身上的鎖鏈松掛著,每走一步都是金石之音鏗鏘作響。

鎖鏈上刻著它們的名諱: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