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仙子 第八章 會一點點

宋鈺初時亂了幾個音調,調子稍微高了一些,稍作調整漸漸能夠跟上節奏,並降了幾個調,開始和月嬌的歌聲開始呼應。

一串串音符從唇紅齒白間流溢出來,竟是有一種別樣的風情。

大娘為月嬌選的樂譜本就不難,反反復復也就平音仄音之間的變化。作為才從教坊出來的新人,本身沒有任何名氣,有一兩次斬頭露角的機會讓別人記起,那些自命風流的人才子文人才會像蒼蠅一樣貼過來。

屆時,雪片般的詞曲收不勝收。

這是大荒世界樂女唯一能出名的道路。

月嬌一曲唱罷輕聲問道:“先生覺得月嬌唱的如何?”

“這曲《憐花抱》詞曲可謂是佳作,這譜曲者也煞費苦心,上闋中段這裏……”宋鈺指著曲譜:“‘如今十八坐花轎,明月含羞綠竹梢’,鶯鶯蕓蕓中詞曲太過香艷,通曲靡靡,不該是你這種第一次獻唱、也未經人事的女子能唱的。”

月嬌臉色緋紅,幾乎將臉要埋進那含苞待放的胸口:“先生怎能這樣說?月嬌上次已經唱失敗了一回,如果這次還唱不好,恐怕便要淪落為梳頭丫鬟了。”

“真可憐。”宋鈺撇撇嘴:“真到哪一步,你不知道跑啊,何必受這冤枉氣?”

“大娘不許我們離開的,契約還在大娘手上呢。為了讓月嬌能取得一些成就,大娘找詞曲也費了些心思。再說先生是君子,這話不該對月嬌說的。”

“扯淡,憑什麽就要在這裏受那低賤的鳥氣?”宋鈺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君子,也不以君子自詡:“這詞本是講述一個女子洞房夜和自己夫君春宵一刻‘萬千蟲蟻心難熬,嬌羞無力不討饒’的風流事,對於一個未經人士的女子口中唱來,多少有些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感覺。別扭!”最後宋鈺用兩個字對月嬌剛才所唱做出了中肯的評價。

“管她別不別扭,大娘給我什麽曲子我就唱什麽歌。本來這曲子是心怡姐姐的,姐姐是我們這裏花魁,她昨晚聽說大娘將這首曲子讓給我後,一惱之下今天歇了牌,明日少不了我要去向心怡姐姐請罪。以後如果我得了好的曲子,免不了要還心怡姐姐這份情。”

宋鈺沒有在這首曲子上糾纏,反問道:“如果大娘安排你一直在這裏唱下去,直到老呢!”

“不會。”月嬌忽然翹著腦袋,眼中閃爍著神采:“從教坊出來的姐妹,稍微優秀點,在這裏登台三五年,就會有那些貴人花了錢娶去作填房,據說有貴人為綠竹姐姐豪擲萬金,綠竹姐姐硬是沒有答應,月嬌雖然比不上綠竹姐,可終究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其實我也覺得這詞風塵輕浮了些,但大娘說了,既然入了這花坊之所,誰又能高雅得起來?大娘今晚還邀請了城裏一些有才華的文人學子過來,也許今晚就會出一些好的詞曲送給我呢。”

宋鈺實在受不了月嬌開口大娘閉口大娘的話,不再逗小姑娘說話,信手撥弦。

失去約束掌控的琴弦在空中發出一陣陣顫音,月嬌忽然問道:“先生讀過書?可有考取功名?”

“自幼讀書,卻未有半點功名加身,學琴也不過是從去年開始。”

“先生既然懂琴,有空可得好好學習這曲譜,若是有一天月嬌能唱先生的曲子,也算樂事。”

無論是譜曲還是填詞,非得那些在曲樂上沉浸數數十年的大家才能做到,月嬌似笑非笑地說著。眼前這男子給她的印象也就一般,若真要評價的話,便是老氣橫秋,分明年紀不算大偏要裝出老頭子的口氣,她也只是隨口這麽一說,對宋鈺也沒有抱任何希望。

“會一點點。”宋鈺老老實實地點頭說著,一邊提筆將樂譜化成幾個分隔段,最後卻又長嘆一聲將分隔符劃掉,向月嬌說道:“你可以試試唱出你自己的風格和節奏,最後要讓別人跟隨著你節奏,讓他們來體味你的情緒。”宋鈺信手撥動著琴弦,聲音有高昂也有平緩,轉化自然,圓融無礙。

月嬌一直看著宋鈺撥弦的手,自始至終這男子都是一只手的撥動琴弦,另一只虛懸的手只是在一個音符要完未完之時,才輕輕按下,將顫音收住。

“這就是先生所說的節奏?似乎只有一小段,挺……特別的。”月嬌眼中閃著一縷驚訝:“大娘說上回聽見先生彈奏,音調怪異得像是在亂彈琴,誰料接下來的幾天時間,心中不自覺的都在惦著先生那古怪的調兒。”

“那你為什麽不跟著這調試試?”

月嬌猶豫片刻還是搖頭:“算了吧,周大家和大娘不會高興的。”

周大家自然就是譜寫這詞曲的作者。能被冠以“大家”二字,在音律界基本上也算宗師級的人物了。

宋鈺氣結,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沒有主見的女子,整個人都如一個被操控著的提線木偶,根本沒有自己的思維,這樣的人,給再好的曲子也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