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乘著自己造的船(第4/5頁)

地圖先生歪著頭,喝完杯裏最後一口白蘭地。

“一根針。”他輕聲說。

九月踏出小屋,邁步走向銀色海灘。

九月看見地圖先生所說的海流了,就在離岸不遠的地方流動,在紫色海浪之間形成一股更深的紫色,又急又冷又深。她看得見——但她只不過是九月,沒辦法一路遊泳繞精靈國度一周。空蕩蕩的狹長海灘延伸得很遠,舉目所及,連艘可讓她乘坐的破船或木筏都沒有。她走了這麽遠,就只因為少了條船,她的朋友就得在天曉得有多麽陰暗的地方受苦?尤其是星期六,他是那麽害怕密閉空間和陷阱。還有艾爾!貼心、巨大的艾爾!至少,“監獄”(Gaol,也作Jail)是G開頭——還是J?她不怎麽確定。他們會把她的翼龍關在多可怕的牢籠裏?

她不能任他們待在那裏,等著女爵哪天心情不好找個借口把他們處理掉。她不認為他們會在冬之原野中接到什麽好官職。她得思考,而且要快。

九月邁入遍地銀器的海灘,努力從中搜尋真正的木頭,或任何能漂浮的材料。但是,她突然想起,在國度另一邊的海岸,這些曾經全都是木頭!木頭、花朵、栗子和橡子!這些都不是真的金銀珠寶!人狼說那是精靈黃金!就像故事中那樣,當你用靈魂去換了一箱珍珠,卻發現只是一箱泥巴和木棍!九月在銀器堆中翻找,抓出一根巨大的銀杖,頂端鑲有藍寶石,很像她之前用掉的那根權杖,只是這根銀杖是做給巨人用的。她把銀杖拖向海邊,試驗性地推到海裏。

它漂著,快活地隨著波浪起伏。

九月勝利地歡呼起來,回頭又找了幾根長短相仿的權杖,拖到海邊,整齊排好。等她完成時,太陽已經爬得很高了,她全身是汗。可是,我該怎麽把它們捆住呢?她突然泄了氣。整個海灘上找不到銀繩或銀絲線,遠處沙丘上的野草長得短,邊緣鋒利又毛茸茸的,總之行不通。但是我才剛找回好運,九月心想,我一定可以找到別的東西來替代。仿佛在回應她,九月的手觸到一把銀剪刀的把手。

好吧。如果非這麽做不可,那就做吧。

她抓起一段頭發。厚重的頭發不再是紅色,也不再一把一把地脫落。她並不想抽咽——一小截頭發算什麽?她還曾經整頭掉光呢。但那是魔法,可以恢復,而這是剪刀,恢復不了。因此,當剪刀平滑地劃斷頭發時,她還是哭了一下。只掉了一兩滴眼淚,緩緩地滾下臉頰。不知為何她覺得會痛,盡管這樣想很蠢。她把臉抹幹凈,把發綹編成許多股結實的細繩,然後把權杖捆成一艘十分經用的木筏。她把巫婆的湯匙插在木筏正中央權充桅杆。

“現在,便袍,真的真的很對不起!你一直是個很忠誠的朋友,可是接下來你恐怕會全身濕透,但是我必須請你原諒我這麽做。”九月難過地用那條綠色的長腰帶把湯匙固定好,然後用綠便袍堵住木筏上一條縫隙,以免海水滲上來。便袍一點也不介意,它先前也濕透過,而且它一點也不記恨。

最後,一艘木筏完成了。九月感到十分自豪,我們也以她為傲,當然是因為我從沒造船造得這麽快過,而且我敢說你們之中只有一兩個想得出這樣的妙計。現在她只缺帆了。九月想了好一會兒,想著香皂人堿液說過的話:“就算脫掉所有衣服,你仍然保有你的秘密,你的過去,還有你的真名。完全光溜溜說起來相當困難。要很努力才辦得到。只是踏進澡盆而已,並不算光溜溜,不真的算。只能說是露出肌膚。而狐狸、熊也都有肌膚,如果它們不覺得難為情,我也不該覺得難為情。”

“嗯!我不羞恥!我的連衣裙,我的船帆!”九月大喊道,把身上的橘色連衣裙脫下來。她把袖子綁在桅杆頂,把裙緣綁在底端。風勤快地把帆吹鼓起來。她繼續脫掉女爵那雙可怕的鞋子,塞在權杖之間。她站著,剛剪短的頭發往四面八方飄揚,全身赤裸,精神高昂。潮水漲高,她把木筏推向海裏,一躍而上,差點把它翻過來。她抓起扳手當船舵用,好控制航向。她其實還不知道舵是什麽,但她需要一樣東西推動她,指引她,而手邊只剩下這把扳手了。風吹著她的橘色小船帆,海流推著小船,很快她便在一陣微風下沿著海岸前行。她的皮膚刺痛,她在發抖,但她忍受得住。她咬緊牙關,任憑全身起雞皮疙瘩。

我做到了!我靠自己辦到了,沒靠精靈、遺跡守護靈,甚至圖書館翼龍來告訴我該怎麽做!當然,她寧願圖書館翼龍來教她,當她的紅色大船,讓她乘坐。但是他不在這裏,而她身處於一艘自己親手打造的船上——用她自己的頭發、湯匙、連衣裙以及她忠誠的便袍打造而成,它正靜靜地為她歡欣鼓舞,在海面上隨著海浪起起伏伏,頭頂上有吉立鳥尖叫、鳴唱。